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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雨趕著馬車進官驛,官驛中的小吏見此行皆是武將,不敢有怠慢,撐了厚厚的油布傘迎上前來。

  子青示意小吏過來接輂車上的將軍,自己則替他撩開車簾,請將軍下車。

  霍去病見她淋在雨中,倒先惦記著自己,饒得是心中惱意未平,可要硬起心腸來待她,卻也不易。當下便只怔了一怔,由著小吏撐著傘將自己送到廊下,待再回頭,便見阿曼往子青頭上扣了一頂青斗笠,緊接著舉袖替她抹去面上雨滴……

  他眼中暗沉之色愈發加重。

  阿曼幫著子青在雨中卸下馬匹牽到馬廄之中,又將馬車歸置停當。待他們回到廊下,子青禁不住打了個噴嚏,阿曼轉頭吩咐小吏去煮些薑湯來,恰被衛伉聽見。

  「原來你會說漢話!」衛伉皺眉盯著他,惱道,「之前我問你話的時候,你為何不答?」

  阿曼倨傲地瞥了他一眼,仍是不答話,自顧自取下斗笠,抖落上頭的雨點。

  「喂!我在跟你說話!」

  軍階高低有別,自己好歹也是校尉,不解一小卒如何敢對自己這般輕視,衛伉怒氣愈盛。

  阿曼仍是不理,斗笠上的雨點高高地飛濺出去,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濺成一道弧形水漬。

  「表兄,你軍中這小卒怎得敢這般無禮?」衛伉朝霍去病道,畢竟是表兄屬下,未得表兄首肯,他也不宜自行教訓阿曼。

  霍去病在旁冷冷地望著眼前這幕,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自以為表兄的沉默便是默許,衛伉邁上前兩步,道:「我來替表兄教訓你這目中無人的小卒!」

  說罷,他揚手便打下去,想先賞兩個耳光子給這個西域小子。

  手還尚在空中便被人擒住,卻是子青攔在了阿曼跟前,不讓他打下去。

  「請平寇校尉息怒,他、他……」

  她一向口拙,此時也想不到該找什麼理由來解這個圍,衛伉的手倒被她捏得生疼。

  阿曼在她身後,神情淡然,平靜道:「青兒,此地既已容不下我,我們還是走。」

  子青愣住……

  雨嘩嘩地下著,霍去病手緩緩撫上傷處,深閉上雙目。

  118第十二章長安(六)

  將手鬆開,眼看著衛伉頗為惱怒地揉搓著被擒之處,子青輕嘆口氣,心下知道,衛伉身份特殊,對阿曼又是不依不饒,若繼續留下來,大概也會令將軍為難,確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她轉過身來,朝阿曼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越過他的肩頭,可看見半靠在廊柱上的將軍……

  霍去病並不看他們,低垂眼帘,仿佛盡力保持著語氣淡然,道:「既是要走,便等雨停了再走。」

  「諾。」

  子青本能地應道,因喉嚨處有些哽咽,聲音便有些異樣。

  霍去病心中一動,抬眼來望她,她卻已深垂下頭,隱在阿曼身前,叫人看不清面容。

  一時諸人皆散了,衛伉瞧出些許蹊蹺,又弄不清緣故,便也不願再生事,老老實實由小吏引著到後面的廂房中歇息。

  此地官驛原是舊時一家大戶大家的府邸,重新修葺了一番,大抵上還保留了原先宅子的格局。

  宅中有一處荷塘,東面廂房和南面廂房連在一塊兒,便半圍著荷塘。此時已近夏末,塘中荷花過了盛開之時,只剩下些零零落落的殘瓣,並無甚美景可賞。

  霍去病因心中鬱郁,不喜吵鬧,只要求清靜所在。小吏便將他引至東廂樓上,果然甚是清靜。馬車內悶熱,他身上已然汗濕,因有傷在身,不能沐浴,遂只要來熱水,自行擦洗一番,換了一襲冰紈襜褕。襜褕寬大,鬆鬆地系在身上,方覺清爽了許多。

  外間的雨比之前略小了些,仍淅淅瀝瀝地下著。

  推開窗子,一股子的清涼迎面撲來,帶著淡淡荷葉清香,他半靠在窗前,瞧著雨點打在殘荷上,點滴淒清……

  南面廂房樓下的廂房中,也有人推開窗子,伏在窗口,探出一隻手來接雨點。

  只瞧了一眼,霍去病便把身子往裡頭略退了退,一雙眼睛卻始終停留在那少年身上,片刻不曾稍離……

  儘管相隔著荷塘,仍是可看清少年面上的神情落落寡歡,順著屋檐落下的雨水滴滴答答,幾乎打濕了少年半個衣袖,他卻恍然不覺,一徑怔怔地出神,目光也不知落到何處去。

  他就這樣靜靜望著,直過了良久……

  子青直起身來,長長呼出一口氣,仿佛要將心中傷愁都呼出來一般,又似有所感,疑惑地抬頭往東廂望過來。霍去病飛快別開臉,隱在窗後,過了一會兒,待他再望去,子青已不在窗口。

  這夜,雨聲闌珊,使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而這世上,終究沒有不停的雨。

  待到天明時分,雨早已不知何時停了。伯顏親自端了食案進來,放到案幾之上,這才向他稟道:「將軍,卯時未至,子青便來與我辭行。他生怕擾了將軍休息,故而請我轉告,他走了,將軍提攜之恩,銘記於心,不敢相忘。」

  霍去病坐在床邊,足足怔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道:「我知道了。」

  「將軍……」伯顏瞧他神色異常,終覺得此事不妥,試探問道,「若將軍還有話要吩咐,我去把他追回來便是?」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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