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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不慌不忙,輕輕揚眉笑道:「為何?難不成霍將軍當真如傳聞所言,有男風之好?不過我得提醒你,青兒可沒有這等嗜好。」
「你不必拿此話來激我。子青是我軍中的中郎將,文武兼備,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單憑這點我就不會讓你帶走他。」霍去病道。
「前程不可限量?」阿曼冷笑,「青兒是何等樣人,她豈會在乎什麼前程?」
「他在乎也罷,不在乎也罷,他有這份才能,我就會替他打算。」
「你難道就不管她心中想要的是什麼?」
霍去病目光複雜,語氣仍舊強硬:「他會明白我是為了他好。」
「硬要她去過她不想要的日子,也能算是為她好?!」阿曼嗤之以鼻,「你不是為了她,你是為了你自己!」
「難道你不是!」
霍去病怒氣漸起,禁不住提高聲音,牽動傷口,低低悶哼一聲,手撫著腰腹,死死盯住阿曼。
阿曼語塞,片刻之後,才別開臉淡淡道:「至少,我會讓她自己做決定。」
兩人之間一片靜默。
「你我心中都知道,且不論拳腳兵刃,青兒單憑性情便已是難得之人,世間難求。此生能識得她,對我而言,是上天垂憐。」阿曼接著低低道,「無論她如何選擇,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更不會有絲毫勉強。我只盼你也能明白,否則,她便是白白認得你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獨餘下霍去病一人靠在溪邊石上。漸漸西沉的日頭把溪水鍍上淺淺的金光,波光蕩漾,金芒閃耀。溪邊的他,周身也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餘暉……
「……否則,她便是白白認得你了。」——阿曼的最後一句話不停地在霍去病腦中激盪,他一徑怔怔出神。
子青為人,他何嘗不知道。
一直以來,饒得子青有一身的好功夫,性情卻甚為溫順平和,絕非喜歡爭鬥較量之人。而且墨家非攻,漢軍此戰掃平漠南,漢庭邊界得保安寧,確是已到了子青身退之時。
子青若當真要走,他就只能搬出將軍的權力,硬將這少年留下。
可是、可是……霍去病眉頭不自覺地越顰越緊。
「將軍……」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他耳邊謹慎地喚他。霍去病回過神來,轉頭看見子青正端著藥碗立在跟前,而天色竟已在不知不覺間暗沉下來,她身後的營地篝火星星點點,連成一片。
「將軍,該喝藥了。」
「我現下還不想喝。」
他帶著氣惱,很乾脆道。
「湯藥已經不燙了。」不明白將軍這是又怎麼了,子青只能陪著小心,輕聲勸道。
「我說我現下不想喝,你聽不明白麼?」霍去病一揚手便將她端的藥碗打翻在地,惱怒道。
「……」
面對突如其來且沒頭沒腦的怒氣,子青有點發懵,她還是頭一遭見到將軍如此發火,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將軍這般惱怒。眼看辛辛苦苦所熬的湯藥全都滲入草地,方才一番忙碌又是盡皆白費,她眉間微顰,遲疑片刻,還是按捺著道:「將軍,這碗湯藥在你眼中不值什麼,但你可知,若在窮困鄉間,這碗湯藥是讓百姓們當命般地看,連一滴都捨不得盪出來。」
霍去病悶不做聲,只定定地看著她,似有滿腔怒氣不能發泄,忽有軍士疾步來報。
「將軍,鷹擊司馬回來了,還有平寇校尉……」
軍士話還未說話,霍去病便猛地起身,大步離開。
「步子邁得那麼大,難道不怕扯著傷口麼?」子青半蹲在地上去撿碗,分明瞧見將軍背影微滯,一手扶到腰間。
痛了吧?她輕輕嘆了口氣。
「表兄、表兄……」衛伉頭遭踏上祁連山,雖未同霍去病一道作戰,也已是極興奮,喚了兩聲,連忙又規規矩矩肅容行軍禮道:「平寇校尉參見驃騎將軍!」
在距離漢庭如此遠的地方看見表弟,又是打小在一塊兒玩耍,霍去病也忍不住歡喜起來,將他扶起問道:「這次怎得是派你來?路上可有麻煩?」
「沒有,出乎意料的順暢。」衛伉得意道,「那些北夷子看見漢軍就跑,只有一日夜間想偷襲,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才八百多人也追得他們屁滾尿流,哈哈哈。」
「做的好。」
霍去病拍拍他肩膀,攜他往自己的大帳相敘,另又吩咐趙破奴將此番衛伉所帶來犒勞漢軍的牛羊等等安置妥當,再替衛伉置下帳篷。
一夜無事。
次日天還未亮,軍士便急急通報,掌庖廚的楊生有要事求見將軍。
霍去病半披衣坐在榻上,見楊生滿臉惶恐地進帳來,低伏在地。
「啟稟將軍,今晨我宰殺平寇校尉所帶來勞軍的牛羊,發現牛羊皆被餵了毒物,根本不能食用。」楊生急急稟道。
「被餵毒!」霍去病微微一驚,「可我昨日見那些牛羊都是活的,怎麼會被餵毒?」
「卑職推測,給牛羊所餵的毒物應是慢性毒藥,皆不足以使牛羊致命,但毒會慢慢滲入牛羊全身。若宰殺中毒牛羊,食用者必受其毒。」
「你是如何發現的?」
「每一鼎肉羹,離火之後卑職都會用銀箸探查,從不敢怠慢。」
霍去病點頭:「盡忠職守,很好。……此事現下有多少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