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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頭問趙公公:“今日都有誰來了?”

  趙公公便與他報了幾個人名。

  蕭弋突地哼笑一聲, 聲音里都帶著冷意:“想來定是意難平的。”

  趙公公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 他道:“意難平又如何?大局到底是定下了。”說罷, 趙公公朝著蕭弋一躬身,道:“該為皇上賀喜。”

  蕭弋淡淡道:“留著吧,等到大婚那日也不遲。”

  “是。”

  蕭弋的步子頓了頓, 拐了個方向:“走罷,去坤寧宮瞧一瞧。”

  “是。”

  若是從前, 蕭弋也不會惦記那行洞房禮的屋舍殿宇如何布置妝點,左右他對此事都沒有半分興致。

  但如今念及楊麼兒,蕭弋到底還是想著, 去瞧一瞧。

  立後大婚, 也不過此一回。此後納妃, 又或是廢后再立,又或是續娶繼後,都是不如這一回的。

  蕭弋下了令,於是眾人便往坤寧宮去了。

  坤寧宮外的小太監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裡頭滿屋子的人,立刻便屈膝跪地,連頭都低了下去。

  這裡頭的大都不是蠢笨人,這些日子以來,京中的局勢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已經足夠她們看個清楚了,且不論皇上以後是否長久,如今只要滿朝文武要與太后爭個高低輸贏,那就必然會有一方想盡辦法地抬高皇上……也就是說,如今的皇上,手中已經握有四兩撥千斤之力了,他只消動一動手,就可以隨意按死她們。

  她們又哪敢不尊重呢?

  何況,她們對皇權的屈從,是生來便刻入骨子裡的。

  於是眾人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地行了禮。

  蕭弋沒看她們,徑直走了進去。

  他環視一圈兒,裡頭的牆壁都飾以紅色,連門也漆成了紅色,上頭貼著鎏金“囍”字,再往裡行進,便能瞧見龍鳳喜床,百子被等物……

  但蕭弋再環視一圈兒,始終覺得有些空蕩蕩。

  是少了什麼?

  蕭弋突地指著一處道:“取一張桌案來,擺在此處。”

  女官戰戰兢兢地低頭問:“皇上要什麼樣的桌案?”

  蕭弋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眉梢邊上突然泄出了一點笑意,他道:“這樣高的,紅木桌案。”

  “此處再置下屏風。”他又指了一處。

  “是。”女官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都應了。

  畢竟皇上這樣的要求,實在太不值得一提了。

  如今太后在永安宮中不得隨意出入,她們自然都是一心聽從皇上的吩咐。莫說是桌案了,就算皇上再荒唐些,要備一張大床、一床大被,再多攜幾名貌美的宮人一併洞房,她們都不會說半句話。

  左右這些都不是她們能管的。

  蕭弋又檢視一遍,道:“屋中須得鋪上厚厚的地毯,從殿門,一路鋪至龍鳳床邊。”

  “是。”

  隨後他又零碎挑了些毛病,這才離去。

  等他離去後,殿內眾人方才敢大口喘氣。

  幾位命婦與皇室女眷都忍不住低聲道:“不是……不是聽聞皇上重病身子弱嗎?今日怎麼還得了空到此處來走走?”

  “可見欽天監那一卦倒還真是有些名堂的!那從岷澤縣來的楊姑娘,才在宮中住了多少時日,皇上身體便見大好了……”

  “真這樣靈,倒巴不得欽天監也為咱們算一卦才好。”

  “去請一繁真人啊!”

  眾人細碎地說了幾句話,扯到了拜哪家道觀上頭去。

  而後才壓低了聲音,道:“到底是皇上呢,雖說病容仍有留存,但到底龍威赫赫,叫人不敢直視。”

  “皇上也著實好相貌,瞧著有幾分肖似文帝……”

  她們也只敢這樣不痛不癢地說上幾句,旁的便不敢說了。

  畢竟說得多了,一則失了身份,二則擔心禍從口出。

  而這廂蕭弋從坤寧宮出來,走出了老遠,他方才心下怔怔,不自覺地放緩了步子。

  他方才在坤寧宮中一番挑揀,那將來洞房布置得,豈不是盡按他的心意來?

  蕭弋從未這樣想過。

  但這一刻,他竟是覺著,原來大婚的滋味兒也不壞。而自己親力親為地去布置行洞房禮的暖閣,原也是叫人覺得心下滿足的,而不是心下牴觸的。

  從前他看書中寫,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他已立在金頂上,坐在常人永遠也不可能坐的一個位置上,他衣食無憂,只是身邊群狼環伺,要權利而不得。

  於他來說,“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都是不可能有的三大喜事。

  而“洞房花燭夜”,也因欽天監那一卦,徹底斷絕了他對婚事上的期許。當然,他本也沒有什麼期許。在他看來,耽於情愛、沉迷女色而昏了頭,是極為可悲的。

  他早已做好了獻祭身邊一切的準備。

  就連自己的婚事也是如此。

  到了此刻,他的腦中方才不自覺地划過一個念頭。

  ——他之所喜,大抵是車到山前而有路,峰迴路轉而有了一個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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