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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趙煦年少衝動容易被人利用,一味偏信的章惇、蔡京等小人得勢之後又對舊黨官員進行了猛烈的打擊,元祐年間得高太皇太后重用的官員幾乎全遭罷黜貶放,政局日趨混亂,章惇、蔡卞甚至還勸他將已故的祖母高太皇太后貶為庶人,趙煦也險些照辦,後來在向太后的哭勸下才放棄了這個不孝的念頭。

  孟皇后是兩位太后培養出來的,自然看不慣趙煦過於反叛的行事作風,經常出言相勸,趙煦剛開始還能聽上幾句,但次數一多便漸漸對皇后的諫言感到厭煩了,細想來與皇后的婚姻也是當初太皇太后給他安排的,於是更感不快,加上又開始廣御妃嬪,對皇后遂日益疏遠。

  當時趙煦後宮中有位姓劉的婕妤,姿色艷麗,巧言善語,最會揣摩趙煦心意,事事順著他,不說一句他不愛聽的話,因此很得趙煦寵愛。她又內拉攏宦官郝隨,外勾結宰相章惇,漸有羽翼後便不把皇后放在眼裡,終日密謀如何廢后奪位。在孟皇后面前也態度囂張,不像其他妃嬪那樣按順序侍立於皇后身側,而常常倨傲地背對皇后而站。皇后的宮人們都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言呵斥,但皇后卻相當寬容,並不與她計較。

  一年冬至節,孟皇后率眾妃嬪去景靈宮朝謁向太后,那時太后尚未登殿,后妃們便坐於一旁靜候。后妃的座椅是按等級製造的,對使用者身份有嚴格限制。但劉婕妤卻故意要內侍為她搬皇后所用的那種椅子給她坐。內侍請示皇后,皇后也不與她爭什麼,點頭同意,於是劉婕妤便如願以償地坐上了皇后的椅子。她心下得意,便左顧右盼,十分張狂,看得周圍妃嬪宮人都頗為憤懣,便有人故意設計捉弄她。只聽有人傳唱道:“皇太后出!”孟皇后立即起立迎接,劉婕妤與眾妃嬪亦隨同起身,等了片刻卻不見太后現身,於是眾人復又坐下,不想突有“撲嗵”一聲響起,大家側頭一看,發現是劉婕妤摔倒在地——原來有人在她起立時把她身後的椅子悄悄撤去,她並不知曉,猛地坐下去便坐了個空。周圍人見狀均哈哈大笑起來,孟皇后也忍俊不禁地掩唇一笑,被劉婕妤看見遂懷恨於心,認定了是皇后在捉弄她令她當眾出醜。

  回頭劉婕妤一見趙煦便呼天搶地地哭訴,說皇后如何如何欺負她。趙煦雖然寵愛她,卻也心知是她越禮在先,另外也沒證據可表明此事是皇后主使,就只好言勸慰一番,並未找皇后麻煩。

  劉婕妤仍憤恨不已,她的親信郝隨便勸她道:“婕妤不必再為此事哀戚了,只要能早日為官家生下皇子,這皇后之位遲早是婕妤的。”

  後來孟皇后的女兒福慶公主病了,醫治了許久總不見好。孟皇后的姐姐頗通醫道,便入宮為公主診治,可惜仍不見效,一時病急亂投醫,在外求了道家的符水帶入宮給公主喝。孟皇后一見即大驚道:“姐姐難道不知行巫求符是犯宮中大禁的麼?”忙命宮人將符水藏起來。待趙煦到宮中看女兒時皇后就主動把這事告訴了他。趙煦倒並不介意,說:“你姐姐這樣做是給公主治病心切,也屬人之常情,朕不會怪你們。”

  但不久後孟皇后養母聽宣夫人燕氏、尼姑法端與供奉官王堅為皇后禱祠祈福的事被郝隨得知,便向趙煦奏說孟皇后在宮中行巫,甚至有意製造內變。於是趙煦詔入內押班梁從政、管當御藥院蘇珪等人制獄查辦,捕逮了皇后宮中宦者、宮女三十多人,嚴刑拷問,宮人肢體毀折,甚至還有斷舌者。紹聖三年九月,趙煦終於下詔廢后,命孟皇后出居被廢妃嬪出家所居的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法名沖真。接著趙煦進封劉婕妤為賢妃,待元符二年劉賢妃生下一位皇子後便將她封為皇后。

  但這位皇子趙茂太短命,沒活多久便一命嗚呼了。趙煦也在元符三年他二十五歲時駕崩,向太后便選了趙煦的弟弟趙佶即位為帝。

  趙佶與那時的王皇后都對孟皇后這位嫂嫂敬重有加,趙佶即位當年五月就下詔自瑤華宮迎回了孟皇后,尊她為元祐皇后,劉皇后則被尊為元符皇后。

  孟皇后再度入宮後仍如在瑤華宮時一樣,與世無爭、清心寡欲地生活著,與王皇后相處融洽、相知相惜。但劉皇后與郝隨卻因此相當不安,郝隨便極力鼓動輔政大臣蔡京設法再把孟皇后廢掉。蔡京亦指使黨羽上疏,眾大臣紛紛附議,趙佶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廢孟皇后的皇后稱號,令她再次出居瑤華宮。

  臨行之日王皇后和淚相送,孟皇后倒笑著勸她:“終於要離開這是非之地了,於我可是好事,妹妹何必如此傷心?”

  而那元符皇后劉氏在趙佶即位後仍不安分,不時勾結外臣想干預朝政。趙佶本來就看不起她,便藉機與輔臣商議要將她廢掉,最後連她周圍的侍從也對她不理不睬冷眼相待。劉氏見眾叛親離再無生趣,便以簾鉤自縊而亡。

  靖康之變時孟皇后因是被廢之人,便未被列於宮眷名單上,倒逃過一難。後來被趙構接到身邊,尊她為元祐太后,因尚書省說“元”字犯太后祖父諱,故改稱隆祐太后。

  趙構生母韋賢妃尚在金國,而隆祐太后性情溫良、寬厚慈愛,受丈夫冷遇的情況亦與韋賢妃相似,趙構覺其可親可敬亦可憐,便奉之若母,悉心照料其生活起居,日夜前往太后宮請安,待其孝順無比。太后無子,惟一的女兒也早夭,而今見這個等於是撿來的兒子完全將她看作生母一般來侍奉,自然也待趙構如親生子,事事關懷備至。

  如今趙構經嬰茀提醒也覺得現在應把柔福交予隆祐太后開導。太后一生坎坷,兩立兩廢,又歷經靖康之變和前幾年的顛沛流離,卻始終能保持著溫良的性情、和善的態度和寵辱不驚的心境。也許只有她才能以自身為例子,開導柔福,使柔福從深重的怨氣和戾氣中解脫出來。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十七節 月隱

  當柔福被送入隆祐太后所居的行宮西殿時,太后正手持花鋤,在院內園圃中為jú花培土。柔福暫沒過去向她請安,只半倚在門邊觀察著她。

  太后已經五十八歲了,但眉宇舒展,神情一脈平和,唇邊的笑意要比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來得分明。大概是生怕傷及花根,她培土的動作輕柔而細緻,一點一點,從容不迫,結合她溫和的表情,其嫻雅之態難以言傳。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停了下來,扶鋤而立,看著園圃里長勢良好的jú花微笑,感覺到一旁有人便轉頭過來,發現是柔福,她含笑招手:“來,瑗瑗。”

  柔福走到她身邊襝衽為禮:“太后萬福金安。”

  太后伸手相扶,和言對她說:“你像官家那樣,喚我作母后罷。”

  柔福淡然道:“我跟九哥不一樣,沒有隨便認人為母的習慣,就連以前的太上皇后我也沒稱她為母后。”

  聽了此言,太后卻也並不生氣,依然微笑著說:“瑗瑗覺得不合適就罷了,只是稱呼而已,沒什麼關係。”

  柔福唇角一挑,算是應之以笑:“養花培土應該是園丁做的事,太后身份尊貴,何須自己動手?”

  太后道:“若非自己動手,哪能品味到其中樂趣。這樣的事我已經做了幾十年了,瑤華宮中幾乎每一株花木都是經我培植過的,現在到了江南也改不掉這個習慣。”

  “我明白了。”柔福冷眼以視足邊jú花:“九哥讓我來西殿住,是要我跟太后學種花。”

  “學種花不好麼?”太后亦俯首看jú花,目光卻溫柔如凝視自己的孩子:“在黃昏之後,月上柳梢之時,憩於庭中賞月,一壺清茶,數剪清風,間或有暗香盈袖,是何等閒適之事。”

  柔福嗤地一笑道:“太后沒注意到麼?最近冷雨連連,晚上哪有月亮可賞?”

  太后緩緩搖頭,說:“日月星辰是永遠懸於天際的,而今因為烏雲覆蓋,上明下暗,所以世人無法窺見。待有惠風吹散卷盡雲霧,那紛然羅列的世事萬象便會全然顯現出來。靜心以待,要相信星辰不敗,日月常明。”

  “這就是太后要給我上的課罷?”柔福仍是一臉不屑,道:“九哥認為我變了,想請太后把我變回以前華陽宮中那個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小女孩。”

  “我並不想改變你。”太后拉起柔福的手,語調甚是柔和:“也沒有改變的必要,你的本性至今都沒變。你的性情至清至淨,如晴空寒水一般。只是現在執著於嗔痴恩怨,過於強烈的感情如浮雲繞身,使性不能明淨如初。或許官家希望我做的便是為你拂去那遮掩日月的雲霧。”

  柔福決然將手自太后手中抽出,道:“現在並無什麼雲霧纏繞著我,倒是以前華陽宮繁花粉飾出的太平遮掩了我的視線,令我一直幼稚無知。而今我看清了,我不喜歡眼前的世界,所以我要說出來。太后一生經歷的苦難也不少,為什麼只一味忍受、隨遇而安,而不力求改變呢?”

  太后輕嘆道:“身為女子,作為有限,要想憑己之力改變整個世界是不可能的,既如此,何不獨善其身?”

  柔福挑眉道:“不試試怎知道不可能?”

  “哦?”太后凝視她,若有所思地問:“瑗瑗想如何試呢?”

  柔福搖頭道:“我還在想,但一定會有辦法的。”

  太后微笑:“我老了,沒有瑗瑗的勇氣。甚至年輕時也難與你相比,只知道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落寞中閒看花開花落,學會翻嗔作喜、笑對煙霞的能力。漸漸地心也淡了,富貴榮辱也不再計較許多,將閒情消遣在事花弄香、聽雨賞月上,但求山一帶,水一脈,流水白雲常自在。”

  柔福冷笑道:“這幾年太后為避國難四處奔波,於顛沛流離中也能保持事花弄香、聽雨賞月般的自在麼?”

  太后微笑不變,答道:“野花開滿路,遍地是清香。”

  此後柔福便在隆祐太后的西殿住下,剛開始她態度冷淡無禮,常對太后出言頂撞,但太后不以為忤,仍對她十分溫和慈愛,每日噓寒問暖,如照顧親生女兒一般對她關懷備至,漸漸地柔福也緩和下來,對太后有了幾分親近之意,心情略好時還會跟太后一起去種花。趙構聽說後亦很高興,常會特意去西殿看她們一同培土剪枝的情景,但不想驚動她們,只遠遠地站著看,並在柔福察覺之前掉頭離去。

  十二月己卯是太后五十九歲生辰,趙構特詔戶部進錢萬緡以大慶。是日趙構置酒宮中,與眾宮眷一起為太后賀壽,其間聊到前朝事時太后說:“我已年近花甲,幸得躲過國難與官家相聚於此,官家如此孝順,我他日身後亦無所憂,但有一事應該告訴官家。我年少時蒙宣仁聖烈太后之恩獲選入宮,得事太后身側,深感太后之賢縱觀古今亦未見其比。可嘆後來jian臣因泄私憤而對太后肆加誣謗,有玷盛德。建炎初年官家雖然曾下詔辨明太后之冤,但史錄所載之語未經刪定,怎能傳信於後世?若官家能了我此心愿,便是對我這母后最大的孝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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