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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順……」

  連齊奢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把這個名字叫出口的,始終低低迴旋在這殿中的歌聲就仿如一隻飛鳥般降落,那人向他轉過了頭來。

  日照有一種昏昏的分明,齊奢倒抽了一口冷氣,後退了一步。

  晚晚從後頭攙住他,低聲解釋:「瘋了有好幾年了,有一年自個把自個的臉拿蠟燭給燒了,傷好了也就成了這個樣兒。」

  順妃重新把那張臉扭了回去,像誰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一樣,繼續唱起了歌來。曾經如黃鸝的甜美嗓音現在已變得活似一隻老鴰,不,禿鷲,禿鷲就在她自個的頭頂盤旋著、盤旋著,像盤旋在一具腐屍上。

  齊奢只在春和景明軒待了不到一刻鐘,但步出大門時,他覺得已過去了一世之久。他試著回想曾與那些女子的花好月圓,卻只什麼也想不起。回首望,孟春四月的大好晴光里,身後的宏殿卻顯出鬼影幢幢的陰森來,仿若是夜裡同誰銀環金枕、纏綿熨帖,天一光,懷中只剩下艷鬼的一捧白骨。齊奢打了個冷戰,一身衣衫浸透了冷汗。

  當他看見小信子快步從前方跑來時,完全是如逢大赦。他太需要發生些什麼事了,任何事,人間的事。

  「王爺萬安。」小信子行了一個禮,就來在他耳邊急促地說起來。

  齊奢聽畢,踟躕了一刻後,道:「傳他去和道堂。」

  3.

  和道堂外的翠竹鳳尾森森,風來,即有龍吟細細。

  穿越這竹徑的,是一雙安靜如貓、矯捷如狼的腳步。步子最終停下來時,距離齊奢只有不到一丈遠。

  「奴才喬運則,給叔父攝政王請安。」

  沒有錯,就是喬運則,來到了齊奢的面前。他在他面前刻意將自己的名字念得淋漓頓挫、一詠三嘆,仿佛那是詩、那是歌,但那其實是另一個故事,曲折而跌宕——

  自晨起,西太后喜荷就煩躁不安,頭也不梳,粉也不擦,禿著一張臉走過來走過去,而後嘶叫一聲:「玉茗!全福!去,去告訴外頭那些人,打開宮門,我要出去!」

  玉茗和全福為難地對視了一眼,玉茗上前來,半是傷懷半是膽怯,「主子,自打魘鎮一變後,咱們與慈慶宮內外就都布上了守兵,與宮外隔絕多年,出去談何容易?」

  全福跟著抹了抹眼裡的兩泡淚,「主子想是憋氣得糊塗了。好在他們還不敢苛虐主子,一應月例供給都不曾缺的,主子想要什麼,奴才去傳話。」

  「我要出去!」喜荷一把掀翻了桌上的一隻螭獸香爐,香灰「轟」一下撲出,仿如恨與悲,撣不淨掃不完。她在一地的灰燼中跺著腳,向僕婢們咆哮著:「去,你們馬上給我去!叫他們把門打開,讓我出去!我要出去!去呀!去!」

  玉茗與全福不敢違命,只得相將至宮門口。一番求告後,門前的守衛非但無一人有讓路之意,反而個個都立眉怒目。玉茗和全福正欲知難而退,卻見喜荷自個居然就蓬著頭走了出來,黃瘦黃瘦的臉上像是有成群的蝗蟲壓過,遮天蔽日的瘋狂,「統統給我讓開,我是當朝皇太后,我要出去!你們膽敢違抗懿旨?滾開!給我滾開!」

  第261章 望吾鄉(5)

  守衛們起初有一些騷亂,但隨即就面目肅然地各自立定,隨喜荷又叫又罵、又捶又抓,只分毫不讓。

  喜荷無望而無力地軟倒,大聲哭嚎:「放我出去,我要見他!和老三說我要見他!」

  玉茗也揮淚不已,索性直通通地跪倒在地,「列位大哥,我們娘娘想見攝政王爺,就算你們不能開宮放行,好歹捎個口信出去,求求你們,行行好、行行好!」

  其中一個生著長隆鼻的年輕人是這一隊的頭目,他雙目平視前方,毫不旁瞬地鏗鏘道:「太后短少東西,或鳳體有恙,奴才等可代為傳信給內廷供用與太醫院,除此外,一字不能進門,一字不能出門。」

  玉茗搖晃著他的腰腿,苦苦哀求:「守衛大哥,這話你們這些年說了百十遍了,我們全明白,可娘娘都親自出來了,你們不看僧面看佛面,守衛大哥,您就破例一回,只要給攝政王爺捎個信兒,成不成?」

  守衛後退一步,頭頂朝陽,威嚴如看守南天門的二郎神,「一、字、不、能、進、門!一、字、不、能、出、門!」

  被全福攙在手內的喜荷猛地尖叫一聲,把自己向前扔過去。守衛們挽臂列成了人牆,警蹕肅森,那頭目抽出刀。

  全福顫抖著指住他,「你你你、你敢犯駕?!」

  頭目依舊是目不斜視,「請太后回宮!」

  「請太后回宮!!」守衛們齊聲大喊,喊聲是削鐵如泥的刀,把天空也劈砍成一塊一塊。

  玉茗和全福抖抖索索地把喜荷攙回了殿內,喜荷一身癱軟地抽泣著,骯髒的涕淚滿面縱橫。玉茗搵著淚,自做恨聲:「唉,頭幾年咱們雖不能出入,那些雜役宮人也還能進出自如。可自從去年慈慶宮的吳染被鎮撫司鎖走,這合宮上下連一隻老鼠也鑽不出去,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全福把一雙魚泡眼向殿內一角瞟一瞟,「哼,吳公公的案子,還不是因為有那小人告密?」

  就由這敵視的眼光盡處走來了一人,身披著朝暉,似利利刀芒,直走到西太后喜荷的座下,「太后,奴才有法子能見到攝政王,但攝政王肯不肯來見您,就要看您有沒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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