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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田輕抬起一手,把他的手從臉前軟軟地撥開,兩眼斜睨過來,眼波流轉,「王爺,您要把我扒光了趕出門,您這一身體面尊貴的黃袍可也就穿不住了,我擔保在全天下人面前把您扒得個裡外精光,連一片破布頭都不會給您剩下。」

  她面帶險惡的笑,咀嚼著這不可一世的男人被狂怒扭曲的面孔,又忽地笑色一凜,聲音冷冷地直墜而下:「我今兒晚上會暫住在棋盤街蘇州會館,明天日落之前,你頂好差人把我的那隻小錢箱,還有首飾匣、衣裳,連同書房裡的金石古董、書畫碑帖全給我送來。您若肉痛,念在多年的情分,折現也成,拿八百萬兩的銀票來,少半個子兒都免談。」青田重新笑起來,似在湖海中揚起一尾風帆飽滿、即將遠航的船兒,她把臉兒迎著當頭照下的明燈對齊奢揚起,「王爺,那麼妾身就此告辭,您也多多保重,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連最後一眼都不曾再望他一望,就迴轉了身去,纖麗的身影不沾一塵。

  「段青田——」

  有人在喚她,青田於是定住腳,自她身後傳來的聲音是一個臨終之人才會有的聲音,嘶啞、絕望,夾雜著吁吁的掙氣聲,「你不准走,聽見沒有?我不准你走——」

  青田回過頭,她和他之間僅隔著數步,隔著一道濁浪滔天的怒江。她向他笑了,「王爺,唯一能讓我留下的,就是您腰間的蒙古刀。」

  齊奢往後跌了小半步,一手拄定了身後的壽山石桌面,他用另一手捂住心口,嘴角猙獰,呼吸濁重,「你、你給我站住!段青田,你給我,你敢——」狂亂的視野中,他看見門被打開,那女人頭也不回地往門外紛飛的雪中去了,似一隻展翅的白鵠。

  青田決絕地向前走著,仿佛是整整的一生都被留在了身後,她的愛、恨,她鮮紅亂跳的一顆心全都在身後了。然而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會覺得如此輕快。

  一隻腳已邁過了門檻,這時,她聽到了一種異樣的動靜。仿佛是屋裡的一切都一件接一件地響起來,唯獨那個人不再有任何聲響。

  她遲疑了一瞬,再一次回目而顧。

  那張石桌上的茶盤、桌後條案上的花瓶、香爐、座鐘……全被掃落一地,紫檀雕椅也半翻在一邊。齊奢碩大的身軀重重地向後倒過去,躺在了地板上,折戟沉沙。

  青田愣住了,倒抽了一口氣,「王爺?」微涼的雪刺入她喉頭,整個人都開始發涼。她將已踏出門的那隻腳收回,往裡探了一步。「王爺?」她又叫了他一聲,然後就向他奔過來。

  在烏黑髭鬚的襯托下,齊奢的臉容慘白得就像剛從雪地里被刨出來,牙關緊咬,雙目緊閉,一手還橫在胸口上,五指的指端是陰陰的青色。青田去推他,使勁地想要將他喚醒,「三爺?三爺?——奢!」可他只是橫躺在這裡,沒有半點兒反應,活像個死人。

  被她留在身後的心現在回來了,狠狠地直向她撞過來,青田覺得胸口像是被自個的心臟撞出個血窟窿。她跪在那兒,用兩手一起死死拽住了齊奢的手,哭喊了起來:「太醫!來人!太醫!!」

  10.

  太醫先到了,不多久,周敦也到了,十月的冬雪裡趕得汗流浹背。一進臥房,就瞧見段娘娘容色淒涼地守在床邊,床裡頭王爺闔目僵臥,額前、喉底插著些細針,一位太醫正跪在下頭捻轉提插,另一位則在地平上跪著凝神切脈,右手三指有些微微的抖動。兩個人周敦都認得,針灸的是太醫院左院判,姓方,診脈的是院使,姓劉。屋裡頭靜得似一座古墓,太監、侍婢統統瑟縮在屋角,忐忑不安。

  良久,才見方太醫收起了針包,劉太醫徐徐撤回了右手。

  周敦馬上前進了兩大步,青田也一下繃直脊背,「如何?」

  兩位太醫低低交換了幾句意見後,劉太醫膝行上前來,吞落了一口唾沫,「王爺的病由于思慮傷心,氣血虧虛,復感外邪,內犯於心,心氣痹阻,脈道不通所致,由來已非一日——」

  床頭立著張描金矮几,青田提手往几上一拍,滿面怒容地立起了身來,「王爺的身子一直是你們兩個人照看著,既然由來已非一日,為什麼不早加療治?」

  劉太醫立即伏低了身體,蜷縮成一團,「娘娘有所不知,春末之際,王爺已見心脾虧虛、功用失調,卑職亦曾擬方調治,王爺卻只一味力疾從公,不肯用藥,後來以至日常請脈亦不准許。卑職深感憂慮,屢次進言陳明厲害,怎奈王爺拒不召見,至今已有半年之久,卑職未得瞻視王爺金面。周公公了解內情!」

  第248章 剔銀燈(15)

  「沒錯,」周敦靈活的一對眼睛頓生黯然,一絲一絲地紅起來,自言自語似的,「四月里的時候,劉太醫就說王爺有隱疾,藥都煎好了送上來,王爺卻給倒了,又嫌太醫院成天到晚小題大做,連請平安脈都免了。奴才也勸過好幾回,全被罵回來,卻只看王爺每日裡角牴弓馬一如平常,精神頭也算好,奴才就想著王爺的身體向來比常人健壯,十年來連一次傷風都沒有過,就算有些小毛病,怕自己也就好了,或者這病當真犯起來一回,王爺親身試得了厲害,也就肯吃藥了。誰料……」他直盯著床里的人,又極力將眉頭一挑轉過了臉來,整張臉扯得緊繃繃的,仿佛隨時會破碎一地,「兩位只管實說,不必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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