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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兒攤開染滿了胭脂的兩手,往面頰蓋兩蓋,「我又不像段青田,沒有什麼名分,我可是正正經經受過冊封的王嬪,若再能搬去什剎海自立門戶,那該有多風光。更何況,什剎海的精緻鋪張又豈是這裡比得了的?你不知道,就拿這胭脂說,咱們所用頂好的也不過是宮裡頭的茉莉花粉,什剎海的胭脂卻是有專人特製的。據說要拿同色的新鮮玫瑰花瓣安放在玉臼、玉碾里臼成漿,再拿細紗濾出,用當年繅就的蠶絲和著珍珠粉一起壓成一方方小餅浸在這汁子裡,放在春分的太陽下拿百花的花瓣熨著曬上一整天,等干透了才收進胭脂缸中。用時取一張在溫水裡潤一潤,塗在臉上紅香晶瑩,皮膚就像會發光一般。」

  「哎呦,不過是一缸胭脂,活活把人瑣碎死。」

  「這還不算什麼呢。那段青田得寵了十多年,休說王爺賞的,就那些內外大臣為了巴結她也不知上獻了多少奇珍異寶。京里的命婦都知道,她心愛之物中有一對祖母綠耳墜,入水後,綠光就如蜻蜓閃翅,耀得人眼都睜不開。還有一串項鍊是外洋的國王進貢的,幾十顆粉油粉油的金剛鑽,墜子上那顆足有銀杏那麼大,是無價之寶。這攝政王府里有名有姓的妃嬪,連管家的繼妃詹娘娘也算上,統共加起來也賽不過『段娘娘』一人的身家。你別瞧那女人今兒一副可憐相兒,這麼些年可也享夠福了。」桃兒擷起一支伏牛望月的金釵,在指間微微一轉,「北府,和府里的一切,是時候換個主子了。」

  小婢接過釵子,替桃兒別去腦後,「那還有什麼說的,還不是全憑王爺一句話?如今王爺夜夜只要小主一人服侍,這樣獨一份兒的寵愛,十年前是段青田,十年後可是您。寵愛都移了,恩賞哪有不移的呢?王爺雖對舊情有些割捨不下,可小主這樣足智多謀,只要放出本事來,怕有什麼不成的?自古就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北府易主是遲早的事兒。」

  正在談論之際,便聽見「王爺駕到」之聲。

  第243章 剔銀燈(10)

  十多個太監都留在了門帘外,只有周敦和小信子兩人隨同而入。齊奢走在他們中間,身上是泥金大團龍的親王朝服,兩肩稍向內扣著,臉上看不出喜怒來。

  侍婢們忙擁上來升冠卸褂,桃兒也盈盈幾步,屈膝行禮。齊奢打了個呵欠,「起來。」

  桃兒直起了身子,適才的滿面春風好似乍然間吹盡,吹來了秋意濃,不言不語地交疊著兩手,蕭索而憂悒。

  「怎麼,不高興?」齊奢睃了她一眼,舉手摒開左右。腰間的掛件、佩刀、馬鞭還未及卸掉,就把手向桃兒遞出,掌心向上。

  桃兒將手擱進去,被稍稍一拽就伏來他胸膛前,狄青色的軟紗寢衣半開半掩,露出她白得觸目的一痕雪脯。齊奢的眼神自上輕擦過,顯出一點笑意來,「受什麼委屈了?」

  桃兒拂了拂耳鬢,先舉目向上一睇,才開口輕聲說:「桃兒沒什麼委屈,桃兒只是替王爺委屈。」

  笑意蔓上了齊奢的嘴角,「從何說起?」

  桃兒把兩手扣著他領下,手指撫著金彩的絲與線,「王爺大概也曉得,北府的段氏上個月有一名舊婢難產而死,段氏全不顧主僕之別,竟以姐妹的名義來替這婢女治喪。這倒也罷了,只聽說她居然還搬到了人家夫家住下,親自料理喪事,和那鰥夫日日在一處,借著守靈的名兒,甚至連睡覺也在靈堂里一起,不雅到了極點,外頭的議論已難聽得不堪入耳了。桃兒尋思著,這件事實在是有傷王爺的尊嚴,所以今兒就自作主張想去勸一勸段氏,叫她收斂些。沒想到她見了我就破口大罵,說王爺不理她全是我害的,還叫我給王爺帶話,揚言說什麼『別以為這世上就只女人多,兩條腿兒的男人也滿地走』,『東邊沒的吃,西邊也餓不死人』……我聽她越說越不像話,一時間氣壞了,就和她吵了兩句,哪裡料到那姓趙的鰥夫衝上來就要打我!要不是旁邊人勸住了,桃兒能不能活著見到王爺還不曉得呢!我回來以後,氣得一個人怔怔地掉淚。我就再不值什麼,好歹也是王爺您的人,就說段氏不也是王爺的人嗎?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外頭隨隨便便一個下等商人動手來毆打王府里的王嬪,她就是不顧我,也該顧著王爺的臉面啊。虧王爺這些年待她跟皇后娘娘似的,她竟全不念一點兒舊情,桃兒怎麼不替王爺委屈吶?」

  一點一閃的淚光湧出,柔媚而蠱惑,是海上勾引迷失航船的虛幻的漁火,周圍飄滿了浮屍與沉船。

  於是,就有什麼在齊奢的臉上浮起,又有什麼沉下。他有一刻完全的緘默,就在此刻,周敦咳嗽了一聲,聲音非常之響,響得非常不自然。

  桃兒向一旁擰過臉,糅著淚的喉音陡然清厲:「周敦,你要說什麼?」

  周敦低著臉面,既不看齊奢也不看桃兒,因此旁人只看得到他的帽頂與帽珠。「奴才所聞,與小主頗多不同。據奴才聽說,段娘娘每日卯時至趙府獨自哭喪,隨後即入後堂理事,時時謹言慎行,非但與趙家老爺恪守禮儀,更不見任何祭客,燒過黃昏紙就動身回什剎海,從無一日例外。今五七已過,偌大的排場從沒出過一絲差錯。來往祭客不僅嘆服娘娘治事有方,且盛讚娘娘知禮自守。至於主子為奴婢治喪一節,不過見仁見智,有多少人嘲笑娘娘自貶身價,就有多少人欽佩娘娘宅心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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