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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畫最是嬌憨爽直的,當下滿不在乎地把手一攤,「王爺做生日,儘管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堂會,把北京城裡叫得響的角兒都集齊了,可年年都是那些人,來回也聽得煩了,更甭提那些教坊司排的的吉祥戲,端的是沒勁透頂。琴素她們幾個愛熱鬧,奴婢卻只嫌稠人廣眾的地方總有些汗氣怪味,不愛去的。只聽說今年有個新走紅的武生叫厲傳春,外邊傳得怎樣怎樣好,天上有地下無的,奴婢倒是想去一聞真聲。原說他也要來獻唱,誰知又說出了事兒,不能來了,奴婢也就沒什麼興頭了。依奴婢說,娘娘不去對得很,反正又不能同王爺在一處,孤零零地坐在那小樓里,悶也悶死了。」

  青田聽著聽著,只覺心頭猛一緊,虛虛地依然掛著笑,「那厲傳春出了什麼事?」

  「說起來怪嚇人的,說是他在萬元胡同的華樂樓連演了三天戲,結果就在第四天清晨,一出門就被一夥劫道的給攔了,東西搶了個光不算,還把人挖了兩隻眼,砍掉了右手。命雖是保住了,可就此再也登不了台。嘖嘖,四歲進班子練功,十九歲這才剛剛成角兒,就完了。保不齊是哪個眼紅他的對頭乾的,真夠絕,」琴畫抱住了手肘抖一抖,「大夏天都噤得我渾身發冷。」

  那日與暮雲去華樂樓聽厲傳春的戲,青田只攜了鶯枝一人,九琴均不知情。此際聽畢這一席話,青田和鶯枝對看了一眼,有些細枝末節的什麼飛快地在兩人眼神的交匯處閃過,青田的嘴裡湧起了一股鐵鏽的苦味,不能深究、不敢細想。

  取歡園的戲一直唱到入夜,接下來還有賜宴,等到宴會結束,一更已盡。然後又過了兩個更次,才見齊奢腳步踉蹌地進了清淑齋的門,滿臉上浮著笑,這笑臉並不能使青田略為寬心,他只是醉了。

  她伸臂攙住齊奢,轉臉向周敦低問:「晚宴老早就散了,王爺在哪兒喝成這樣?」

  周敦齜起牙,把手立在耳邊搖了搖,一副不堪言表之態。青田知道再追問下去無非是自討沒趣,三台三天不重樣的大戲,滿城裡的名伶都齊聚此間,有的是腰肢巧軟的舞姬、珠喉玉貌的樂女、媚眼翻飛的小龍陽……還怕找不出人來陪著攝政王薄醉夜戰?她腦海中浮現出許多糜艷的、淫狎的場面,是十幾歲的自己,身旁是惜珠,是蝶仙,是槐花胡同里的香國姐妹,一群狂飲不歇的豪客正自她們的掌上、她們的口中,她們的乳間、鞋底……一口口地把酒咂下去,那些肆意而猖狂的臉,每一張,都是齊奢——

  青田陡地拿手蓋住了眼顴,制抑著微微顫抖的聲音:「鶯枝,把王爺手裡的東西的接過去。」

  齊奢的手裡握著一柄碧璽蟠桃玉如意,他嘿嘿地笑著,把它來回地揮舞,「當心,這是皇上所賜,上頭的刻字『國朝護衛』也是御筆,當心!」

  鶯枝遞出兩手,慌亂地跟隨著齊奢搖晃不定的腳步和手臂。如意垂下的金絲流蘇從她指尖上划過,鶯枝抓一下,卻抓了個空。齊奢鬆開手,如意掉下來,砸落在磚地上。

  鶯枝伏下身去撿,手還沒碰到,人已仰出去。齊奢往她肩頭踢了一腳,一張醉醺醺的笑臉驟變得憤怒而狂暴,「混帳東西,讓你不好生接著!來人,拉出去杖斃!」

  鶯枝癱坐在當地,駭極無言。

  青田亦駭然不已,只強堆起笑臉上前拾起了玉如意,遞到齊奢鼻子下,「王爺別嚇唬她,不過摔了一下子,哪就值得上動用杖斃的大刑呢?瞧瞧,又沒摔壞。」

  「沒摔壞?」齊奢撥開青田,手勢是醉漢特有的粗魯,「摔了御賜的物件,就該死,若真摔壞了,那就是滅族的重罪。拉出去,杖斃!」

  「王爺,是這丫頭不小心,可罪不當誅。罰她一年的年俸也就是了,小懲大誡。」

  「一樣的話別讓我再三再四地說,小信子,你們都是吃乾飯的?進來,拖她出去。」

  小信子果然領著兩名太監進了房,伸手去捉地下的鶯枝。鶯枝這才從震驚中恢復一點意識,灑淚潸潸,「王爺!王爺饒命!娘娘,娘娘你替奴婢說句話!」

  「住手!」青田喝止了小信子他們,繞來齊奢身前,她一手仍捏著玉如意,撐著另一手一起扶住了齊奢的兩臂,眼對眼地祈望他,「鶯枝是我的人,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饒她這一回吧!」

  「是啊王爺,」周敦在旁邊忍不住出口規勸,「就當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饒了鶯枝這一回,下不為例。」

  其餘的丫鬟也抖抖索索地跪倒了一片,「求王爺開恩!」

  仿佛是醉得站不穩似的,齊奢往前跌了一步,一手就勢捏住了青田的肩,「你們誰再敢替這臭丫頭說話,一樣都拖出去打死,讓開。」

  「王爺!」青田的眼淚已在眼眶裡打轉,攥住了齊奢的袍襟跪倒,「三爺,算是我求你成不成?我給你跪在這兒,只求你饒過這丫頭一命吧!」

  齊奢晃晃悠悠地低下腰,口中噴出的酒氣似濃重的烏雲籠罩在青田頭頂,「你給我讓開,甭多管閒事兒,今兒說什麼這丫頭的賤命也保不住。」隨後他直起身,向小信子把手一擺。

  鶯枝哭喊了起來,在地下掙扎著,「娘娘,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青田身一扭就把鶯枝攔腰抱定,從幾名太監手中死死地將她扯住,「王爺,王爺,求求你!不為別的,這幾天正替你做四十整壽,多大的喜事,就沖這個也該赦免了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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