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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青田的動作與聲音就好似是一摞小心翼翼疊放起來的瓷器,直到她聽見「嘩啦」一響,那破裂之聲。事實上,她聽見的是齊奢的鼾聲,他就伏在她身上、在她身體裡,打起了鼾。

  「三哥——?」

  青田震驚得無以復加,伸手推了推上面的男人。齊奢猛一下從她耳畔抬起,帶著做夢的神情盯了她一瞬。待他明白髮生了什麼,簡直比她還要狼狽。他急速從她體內退出,從她身上翻下,躺去了自己的枕上,「今天累了,睡吧。」

  他被她打斷的鼾聲不久就粗魯地、幾近於無恥地繼續響起。

  而青田,則繼續一動不動地癱在一床的碎瓷中——她自己心臟的碎片裡,回想著齊奢在她臉前驚起的一幕。就著殘燭,她清楚地看見他密布著血絲、眼球發紅的雙眼,以及眼垂下幾道縱橫的皺紋;她亦可以想見她自己在他眼中的樣子,素顏之上無法遮掩的碎斑和瑕疵,眼神里可憐又可鄙的祈求和悲哀。他們都老了,他們間死生契闊的愛也許也一樣跟著老去,老成了一場昏昏欲睡的交媾。

  一整夜,青田就這樣空空地瞪著眼。假如她的心情還能以詞句來描述,最貼切的一句莫過於:欲哭無淚。

  13.

  第二天是七月初八,齊奢一早起了床,由太監侍候著沐浴更衣,穿起親王的禮服,一時間神姿煥發。周敦趨進裡間來,兩腮的皺痕把人顯得比實際上要老,眼睛卻依舊是圓溜溜、亮閃閃,面向主子一板一眼地行了一個大禮,「今日為王爺暖壽,鏡溯湖西頭的取歡園已經搭好了三座台子,一座是昆戲,一座是戈腔,還有一座是說書、雜耍。承應的伶工、藝人們都已經扮上了,王公大臣們也已經到齊了,王爺隨時可以過去。」

  那一廂青田亦是早起嚴妝,玉佩玎璫地半跪在齊奢身前,正替他整理革帶、佩綬。齊奢摁住了她的手,轉向周敦,「那就傳飯吧。」

  飯前,周敦、鶯枝等近侍一起向齊奢拜了壽。齊奢也各人賞了一個荷包,荷包內是一兩重的金錁子。好日子得了賞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清淑齋里卻沒人敢露出一點兒笑容,因為齊奢的面孔繃得緊緊的,看不出有絲毫的生辰之喜。青田坐在他對面,也不說話,默默以一雙金銀絲鑲瑪瑙紫檀箸撥拉著稀粥里的幾塊醬瓜。

  第231章 碎金盞(19)

  齊奢的早飯仍舊是一整盆肉,他自己抓著刀一塊塊剔著吃,吃畢,把小刀「咣啷」往銀盆內一丟。琴盟和琴宜忙上前伺候他淨手漱口,琴芳用木碟托上了一把銀制細篦,青田伸手取過,「我來。」

  她捏著銀篦替齊奢梳去那些沾在他髭鬚間的食物碎末,可她的神思卻不知在何處,兩眼木木的。馬上他就「嘶」了一聲,青田這才緩過神來,「刮疼你了?是我不當心。」

  她的道歉並沒起任何作用,齊奢極度不耐煩地一把打開了她的手,「笨手笨腳,你還能幹些什麼?」

  那銀篦被打得飛出去,掉落在鴨綠色的絨毯上。青田撫著兩手,滿臉失色,立在里里外外的侍從間。

  齊奢的臉上像是閃過了一絲歉疚,又夾雜著某種厭惡。他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在唇邊颳了刮,「人都到齊了,我先去取歡園,你晚些到也使得。」

  琴芳已將篦子撿起捧走,青田瞄了她一眼,眼光就回落在自己綴珠緞子鞋的鞋尖上,「我不去了。」

  齊奢扭過臉睇住她,「都穿戴好了,做什麼不去?」

  「不想去了。」

  「年年不都去嗎?」

  「年年聽戲都是各有坐處,王公宗室成一起,部院大臣成一起,親貴女眷成一起,只有我是單獨一個人坐在湖邊的小閣樓上,即便不去也沒人注意到的。」

  他的口吻立即又變得惡劣起來:「愛去不去。」

  青田不語凝視著齊奢拂袖離去的背影。是一張精緻妝容下的枯槁面頰,凝視著一襲華服下、一瘸一拐的步伐。

  不到午時,樂聲就從湖那邊遠遠地傳了來。一群侍婢原本也已妝扮一新,只因青田臨時變卦而不能夠赴會,個個在心裡頭描摹著舞台上的一出出好戲,不免有些唉聲嘆氣的。鶯枝本是出了名的性情溫和,見狀也不禁生起氣來,「偏就有那等輕狂人,喪眉搭眼的給主子擺臉色瞧呢!」

  青田伸臂攔了她一攔,「王爺的生日,不可口出惡言。」隨後轉向諸人和顏悅色一笑,「大傢伙都出去瞧瞧吧,不怪你們,這一年一度的,九城聲色盡萃於此,我平日裡不愛出門子,你們一年到頭也老跟我拘在府裡頭,好容易出來透透氣,是該瞧瞧熱鬧的。去吧,都去吧,我發話了,這就去吧。」

  九琴婢面面相覷一回,究竟難為情地拜一拜,歡天喜地地看熱鬧去了。鶯枝望著窗下青田孤孤單單的影子,嘆息一聲:「娘娘……」

  青田笑著搖搖頭,墜釵上的紫瑛石珠結在額前輕輕地拂動,「來,咱們也出去,隨便走走。」

  鶯枝憋回了眼目中的一痕微紅,「噯」一聲,隨著青田出了側門,往後頭的遊廊而去。廊道長得無窮無盡,映著樹蔭投下的斑斑濃影。走了一小段,卻忽見有個梳著麻姑髻的丫鬟倚在廊柱邊抱臂發呆,正是九琴里的梳頭丫鬟琴畫。她一見二人,趕緊迎上來,「娘娘出來散步?」

  青田略帶不解地一笑,「你怎麼不跟著她們聽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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