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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奢也笑起來,在胸前,把她的手攥得更緊,「既然你說起,我也不妨告訴你。曾經壽妃懷孕的時候,我考慮了很久才決定留下那孩子,可假如懷孕的是你,我確定,我什麼也不用考慮,我會高興得發瘋。」

  青田曼嘆一聲:「究竟只是妄想罷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的。」

  須臾時光,齊奢在她耳邊沉吟道:「倒說不準,不然你回頭問問暮雲,叫她把那神婆領進來你瞧瞧?若是靠得住,不妨也試上一試。」

  青田含笑低下頭,把臉埋入他胸膛里,「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我在你身邊已近事事如意,非要求個圓滿,倒怕不知在哪裡得不償失,留些遺憾才是惜福之道。再說我又與暮雲不同,她是個全人,只是那婆子說她命中本應無子,用法術替她回背回背也便好了,我卻是喝了好幾年的陰毒之藥,這身子早廢了,所以雖艷羨暮雲,這一點心思想想就罷了。不過是覺著倘若能有個你的孩子,哪怕有天你離開我,咱們倆也一直都在一起了;在這孩子的身上血脈相結,永遠也不分開。」

  「好好的,偏興起這樣的傻念頭。」他愛撫著她,手膙粗硬而手勢溫柔,「我做什麼要離開你?」

  「也不知怎麼的,我近來時常憶起前半生,只覺命途的波譎難測。」泄漏入窗欞的天光已縷縷地爬上床沿,似痴情人的早生華髮;又一聲嘆息從青田的唇間飄落,「今日,槐花胡同是否如昔?」

  這一次,齊奢「呵呵」地笑出聲,「你當爺傻,少跟爺這兒套話,什麼槐花胡同梨花胡同,自打你出來,爺就沒進去過。」

  青田失笑,一拳就捶打在齊奢的胸口,「誰來套你的話?你自個喝醉了同我說的,那回你夜裡頭出去赴宴,下頭人不是把如今郝家班的什麼花魁玉祥叫來給你侑酒?爺可好艷福呢。」

  「爺能告訴你,那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那什麼花魁,嘿,你不提還好。你們當年開花榜,那些個主筆先生不單要看每一節各人牌酒的多少,更得著著實實地考量聲色技藝,榜上有名的,甭說你,就惜珠、鮑六她們幾個,也個個都是才貌出挑的佳人,桃紅杏白,各有千秋。如今這一票主筆卻都成了毛延壽再世,我不許官場上買官賣官,也不知這流弊何時竟進到了風月場中,只要你有錢賄賂,他們便把你潤色成有一無二的國色,沒錢,便你是王嬙也被說成是蓬頭鬼。倒把正經的花榜置之一邊,反弄出個不當不正的名目叫什麼『前四大金剛』、『中四大金剛』、『後四大金剛』,隨便什麼歪瓜裂棗,只要花上個百來銀子就能買一個金剛噹噹,名次高些,價錢也就高些,完事了還要像科考的黃榜團拜、白榜團拜一樣,整治一桌筵席,再雇一班吹手,放幾串鞭炮,自己弄一塊金剛的匾額插了金花送到堂子裡掛起。你想,就這麼唯錢是論拔出來的金剛能有什麼真材實料?你才說的那玉祥就是前四金剛之一,最多只不過算得上平頭正臉罷了,內才更叫人不敢恭維,就因為肯花錢,被那幫窮文人硬生生地捧起來,不說她不會應客飛觴,反說那叫有大家風範,不說她不能調絲度曲,卻贊她很有閨閣嬌羞。這樣的貨色,爺從頭到尾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真是連你一個腳趾頭都趕不上,要不是礙著場面,真得當場吐酒就吐在那兒!」

  「你快省省吧,把自個誇得這樣高潔。那玉祥就是百般不濟,好歹人家也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當青春,你這一把年紀的就不眼饞?」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有什麼稀罕?有你這三十多歲的老太婆,頂倆小姑娘呢。」齊奢早笑著把手探進青田的褻衣,滑過她溫熱的裸肌,「你這虎狼之年,天天多少苛捐雜稅自個不清楚?爺就有心在外頭混一混,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看你是閒得慌,鎮日裡胡思亂想,再等等,等過幾個月入了夏咱們就去靜寄莊,我陪你好好散散心。」

  靜寄莊是齊奢在鄉間的別苑,過去幾年,每年一入夏他便攜青田移居消夏。山中風月好度日,不是載酒看花,便是垂釣走馬。一想起,青田就在他懷中綻開了笑容,「那你再早早地叫我起床,咱們趁清露未晞去聞滿池子的荷香。」

  「你先起得來再說吧。」

  「我還要去獵場騎馬。」

  「隨你開心,做什麼都好。床下爺聽你的,床上你聽爺的。」齊奢笑著貼來青田的耳際,「噯,我前兒在書上看見個新樣子,咱倆試試?你先把腿這麼著……」

  青田一下子又笑又啐,「放著那麼多政史之書你不瞧,天天只瞧這些混帳書,偏你不嫌羞。我不來,噯、噯,你別渾鬧,今兒還有例朝呢,還不快走?」

  第225章 碎金盞(13)

  「不忙走,爺這兩天公務繁忙,沒在你身上好好地鞠躬盡瘁,虧了你多少全給你補上。」

  齊奢說著就翻起在她身上,青田只是咯咯笑個不停。再往後,她的笑陡地低下去,嚶嚀一聲。周身的皮膚被他濃密的小鬍子撩撥著,是除了他給她的吻之外,還有無數令人又麻又軟的極細極細的小吻。仿似是一片和煦悠遠的情天上,總會有一輪明月,與許許多多的星。

  9.

  月沉星隱。

  黑蒙蒙的長安街上開始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燈,是巡兵為早朝的官員照路。一停停大轎接踵而至,往紫禁城的方向趕去。

  寅時三刻,當一列瓜斧號旗引著攝政王的儀仗進入午門時,三三兩兩紮堆閒談的大小官吏連忙各自就位,按序列班。齊奢下轎,腳踏青蟒靴,身著填金騰龍盤雲袍,頭戴親王旒冕,眼下、鼻翼邊幾道淡淡的紋路,下頜一部烏黑短須,滿面霜威。偌大的廣場登時鴉雀無聞。皇極門的金台御幄中,往年少帝齊宏的位置如今只剩一張空蕩蕩的龍椅,而齊奢就在往年自己的位置——那一張離龍椅只半步遠的雕漆大寶座——巍然升座。徹空升起了回音厲厲的三聲靜鞭,大朝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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