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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怨的詩詞飄出窗外,風一卷,即消失於夜空。

  齊奢一回王府,就被直接引到了繼妃詹氏的風月雙清閣。一概下人都已被遣走,只有詹氏的貼身侍婢瑞芝守在偏房門口,裡頭傳出高聲痛罵的動靜。齊奢推開門,詹氏就猛地住了口,一身的端莊沉靜已遁去無蹤,又窘又急,浮腫著眼泡往地下一指,「我已經把這個不要臉的賤人給王爺帶來了,怎麼發落,王爺定奪吧。」

  順妃就直溜溜地跪在青磚地上,而且宮妝錦繡、鳳釵高髻,不見一絲破落之色,稍稍地偏著臉,也不看人,也不說話。

  齊奢望了她一望,就向詹氏把手一搖,「你先出去。」

  詹氏很不放心地朝他窺看幾眼,「王爺的身子要緊,可別動氣,為這樣的賤人犯不著。」

  「我知道,你出去吧。」齊奢並沒有什麼表情,詹氏施過一禮,又厭恨不已地向順妃投一眼,退身出了門。

  門裡頭,人與人相距尺寸,卻又似相隔千重山、萬重水。許久後,「順妃,」齊奢才開口,又改口叫她,「小順,你有什麼要為自己辯白的嗎?」

  自齊奢進門以來,順妃第一次直視他,她高揚著雙目,眼神光彩冷冽。

  「稟王爺,妾妃沒什麼要辯的。前年六月妾妃去華樂樓看戲,就和那査定奎好上了,陸陸續續地也見過幾面,也接濟過他一些東西,偷情和偷竊的罪名,妾妃都認。」

  一股無名火從齊奢的腳底躥起,手就隨便抓了件東西向順妃砸過去,「賤婦!」

  順妃別過頭一躲,一樽白瓷螺珠瓶就在牆角撞了個爛碎。

  詹氏的婢女瑞芝仍侯在外面,貼著門怯問一聲:「王爺,沒事兒吧?」

  「滾,滾遠點兒!」齊奢的聲調並不高,但其間的怒意卻熊熊勃發。房外馬上就一片靜默,而房間內,他只聽得到自個的呼吸,濁重且短促。

  順妃罩著一件蓮瓣點翠穿珠雲肩,那珠子抖動兩下,伴隨著珠落玉盤的笑聲,「怎麼,王爺生氣了?王爺還會為我生氣?」她的眼珠遊動了一圈,環視著字畫條幅、花幾花架,卻不為任何事物而逗留,「我十八歲嫁給王爺,入府的那一晚我和王爺說:『我喜歡唱歌,所以在外頭名聲不好聽,都說那不是上等人家小姐該做的事兒,越禮背德。』王爺卻說:『那有什麼?我偏愛聽你唱歌。』我就在枕邊一首一首地唱給你聽,唱到蠟燭都熄了。後來整整十天,你每天都歇在我這兒,我卸妝的時候,你親手替我把頭上的簪釵一支一支地摘下來。可到了第十一天,你就不來了,你去了別的姬妾那兒。從那天起,我每天一張開眼就等著天黑,等你來。頭兩個月,你兩三天就來一趟,後來隔七八天才來一趟,再後來,十幾天也不來一趟。我常常問下人,說王爺今夜宿在哪兒?時不時地就聽見一個新名字。府里的女人越來越多,多得我記也記不過來,起先我還難過,可慢慢地就不難過了。我想,這麼多女人,王爺自個怕也記不過來,可他總還記著我,封我做側妃,會來看我,陪我說話,這難道還不算好嗎?所以我就接著等,每天一張開眼就等著你,把三十二張玉石骨牌翻過來調過去,推神數、問天機,問你今兒來不來,直問到東方發白。即使這樣的日子,我也很滿足。反正牌上說你再過三天就會來,第三天你沒來,到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八天,你總會來的,但——」

  順妃飄遊不定的音調忽一轉,轉折得酸楚不堪:「但自從你識得了那個姓段的倌人,即使你人在我這兒,也越來越心不在焉。我向來愛使小性兒,以前你總會哄著我,可後來只要我稍一不高興,你也就惱了,一點兒再不肯俯就。等把你氣走了,我自個又後悔得不得了。我想那些小班倌人一定是個個溫柔懂事,老媽子們卻說,溫柔懂事管什麼用,那些女人最擅『內媚之術』,方才拴得住男人的心,我就叫她們偷偷花錢去喇嘛廟裡請了歡喜佛的畫像來。王爺還想得起嗎,有天晚上,我像狗一樣爬到了你的兩腿間,你笑了,問我是打哪兒學來的。」

  她的眼角有淚溢出,只一兩滴,就澆滅了齊奢的怒火。他現在一點兒也不覺憤怒了,只覺滿心裡都結滿了淚的咸澀。他想阻止她說下去,但只空站著,什麼也沒說。

  第209章 集賢賓(17)

  順妃的妝淚有慘烈的艷麗,在她面上割出道道的紅闌干,「可這一切都沒用,什麼也留不住你。你終於不再來了,你徹徹底底地走了,就連我病了叫人去請你,你也不肯來看我一眼。我以為你會像當初一樣,新鮮勁兒一過就會回來,可你卻一整年、一整年地在如園待下去。每一次你回府,我都找個藉口守在自個的院外,望著繼妃的風月雙清閣,盼望看著你出來,往我這裡來。你一次也沒有來過,你每次都匆匆離開,好像在哪兒、有誰在等著你似的。」

  她又一次笑起來,笑得淒冷而悲悸,「王爺,小順要的並不多,只要知道你今兒不來,明兒總會來,明兒不來,後天也許會來,後天不來,還有大後天,大大後天……只要有個盼頭,有個盼頭就行,可你連這一點兒都不給我留下。」

  「所以你就背著我和人私通?和一個戲子?」齊奢直視順妃,目光似是失望,似是疲憊,但又什麼都不是。

  順妃驟然間頭一昂,烏黑髮亮的瞳仁像極了兩顆鵝卵石,重重地直向前擲過來,「王爺從前把那姓段的捧在掌心裡,她還不是背著你和她的舊相好私通?我們這些被王爺踩在腳底下的,怎麼就不行?戲子又如何?我恨我只能坐在車轎里拜廟的時候順道去看一場戲,但凡我能走到街上去,我還會去找滿街最骯髒最污穢的一個乞丐同他在一起!既然你能找妓女,我憑什麼不能找戲子、找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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