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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不朗的雨色下,齊奢的神情曖昧不定,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唐寧猶疑了一瞬,便決然而鄭重地說道:「王爺,請恕卑職多嘴,這人只是個奴才,並不敢擅專,定是西太后在背後主使。西太后向來城府極深,知人處事有一套不易測度的手腕。此次之事,乍看出於意料之外,細思卻在情理之中。東西二宮一向面和心不和,西太后身為天子生母,名位卻在東宮母后皇太后之下,心中不滿已久,此其一。其二,早年誅除王正浩亂黨時,西太后雖曾與王爺有過同舟共濟之義,但王爺數年來集軍政大權於一身,早已有功高震主之嫌,西太后免不了心存忌憚,這一計便是一石二鳥。倘或王爺當真落入圈套,認為綁架段娘娘乃東宮所為,或段娘娘不敵酷刑而親筆眷抄了誣陷之辭,那西太后就不僅可借刀殺人,藉由王爺之手暗中剷除東宮,更可人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密信作為殺手鐧。若王爺肯安分還政則已,一旦發覺王爺稍有異念,便可出示此信,令天下共擊之。想王爺自攝政以來,內除權奸、外戡邊亂、夙夜憂心、恪矢公忠,甚至廷臣們屢屢上表懇求王爺延長訓政之期,也被王爺一一彈壓。如此忠心,天日可鑑,竟還要遭人背後放暗箭,連『杯酒釋兵權』亦不可得。就是卑職想起來,也不禁替王爺毛骨悚然!」

  恍若是忽起了一股陰風,齊奢的全部思維都如戰旗般在風中捲動著。他的雙唇緊閉了一刻,然後緩之又緩道:「最近兩天趙勝人在何處?」

  「前天夜裡,趙勝在藥王廟胡同無端與路人發生毆鬥,頭部受了傷,胡同里鶴年醫館的一位醫生恰巧路過,便將趙勝帶走施救。直至昨日深夜,趙勝方才回到家中,據趙家家人說,是一直滯留在那醫生處。即是說,整整十二個時辰,趙勝都沒有公開露面,而能夠證明其行蹤的只有貼身長隨和那位醫生。鑑於長隨是趙勝的自己人,他的話並無多少可取之處。而今日一早,卑職已派人訊問過鶴年醫館的那位醫生,他很快就承認趙勝以重金賄賂於他,要他捏造在場證詞,其實趙勝早就從他家中離開。而趙勝不知所蹤的這一段時間,正就是案發時間。」唐寧頓一頓,語調沉重異常,「王爺,趙勝到底是西太后的心腹,是否要處置?」

  齊奢向後靠去了雕椅椅背,眼前又一次閃現過青田的恐懼、傷痛與血淚。兩條森然的法令紋在他鼻翼兩側拉開,仿似拉開一出大戲的序幕。

  7.

  幕啟,天色已過午,豪雨正如注。

  一派靜謐的慈寧宮迎來了冒雨造訪的慈慶宮太后王氏,步韻姍然地走下軟轎,登上正殿,「聽說早上鎮撫司也到妹妹這裡來了?」

  喜荷將佩著雙龍盤日金護甲的手擱在胸前九鳳穿花的項圈前,彩光參差下,更顯出手掌蒼蒼的白色。「是,說是有什麼大盜潛入宮中,鬧騰了一陣,卻也沒搜到什麼人。」

  王氏笑一聲,腰間金耍孩兒倒垂蓮的裙鈴也隨之一震,「什麼大盜?還是吳染這奴才打聽到的,我悄悄告訴給妹妹你聽。原是攝政王那姓段的外室從揚州回京,結果臨進京前遭人劫擄,就為這個,攝政王昨兒還親自跑到燕郊去大動干戈地查問了一場。人倒是救回了,卻叫劫匪給溜了,不過說掉了樣什麼東西,像是宮裡頭太監的,這才有今兒早上那一出。說是為擒賊,實則是把咱們姐倆宮裡的人當賊。呵,攝政王的膽子可愈發肥了,居然為一個妓女,查到了兩宮太后的頭上!」

  不明就裡地,喜荷但覺王氏這一席話在她心中激起了一陣古怪的寒意,幾乎令她打了個寒噤。

  側手邊,王氏早搖了搖頭上的大胡珠金鳳,「吳染,點菸。」她低頭抽了兩口水煙,忽地瞭目一望,「咦,妹妹,今兒怎麼不見趙勝在你身邊伺候?」

  話音剛落,院外乍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是亂作一片的哭嚷。侍立在喜荷身畔的玉茗將膝一曲,便急轉向外,「奴婢出去瞧瞧。」

  誰知還沒走出多遠,就見宮女珠環撲進來,「太后,太后!大事不好!」

  玉茗弓腰去扯她,「什麼事,慢慢說,仔細驚著了太后。」

  從頭髮到牙齒,珠環抖動個不住,「趙勝公公他……」

  喜荷不由地立起身來,「說。」

  珠環把一手向後指出,「他、他、他、趙勝公公他、他、他……」

  「滾出去!叫能說得清的人來說!」喜荷將手一揮,甲套就在珠環額前刮出一道血絲來。

  珠環哭起來,捂著頭撞出去,一閃間,就見同樣一臉驚恐的全福蹭進來,跪地磕了一個頭,「奴才全福叩見兩宮太后。」

  喜荷仍強自抑制著語氣中的慌亂,面色卻已發青發白,「到底出了什麼事?」

  全福仿佛被抽去了骨頭,伏在那兒簌簌亂顫,「師父、師父他,師父他死啦,被、被人砍了頭……」

  鳳榻上的王氏先「哎呦」一聲向一旁軟去,吳染慌忙丟開了菸袋,聲聲地喚「主子」。喜荷一手抓住了玉茗的手臂,另一手緊捏著裙幅,「你再說一遍。」

  第201章 集賢賓(9)

  礙於禮數,全福拼命地壓下了痛哭,身體也就抖得倍加兇猛,「鎮撫司的人走後,師父說去值房眯一覺,讓奴才等太后起了床再去叫他。奴才去叫師父的時候,發現他睡熟了,便想著師父受了傷,讓他多歇一會子養養精神好了,就來向太后回稟,太后也說那就讓師父睡著吧。後來奴才瞧著都過了午師父還不起,就又去看了一眼。怎知就看見床上全是血,師父他人還好好地躺在原處,腦袋卻不見了,枕上擱了一個紙人的頭,就是燒給死人的紙紮人!」全福再也忍不住,「哇哇」地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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