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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皇極殿前的金台御幄中,龍椅上端坐著少帝齊宏,鴻臚寺導引官伏地而拜的方向卻是東面的另一張寶座。

  「啟稟王爺,共有三十四名官員未曾參加早朝。」

  齊奢身上的一套五爪坐龍蟒衣是純白地,就更顯出微深的膚色。神色卻是深淺不辨,喜怒無形,「可有四品以上官員?」

  「無。」

  「可有事前告假者?」

  「有三個。」

  「半年內,這三人可有重複告假者?」

  「有一個,都御史衙門僉事何紹祖。」

  齊奢欲說什麼,卻又向右手的御座望了一眼,正襟揚聲:「請皇上裁奪。」

  一身明黃袞服的齊宏面如冠玉,雖看起來仍是個不諳事故的少年人,卻十分老道地把頭一點,「除這另兩人外,所有缺序者一律按藐視朝廷之罪論處,按品杖責。何紹祖降一級留用,停公俸三個月。」言畢,又小聲向齊奢徵詢,「攝政王,朕的處置恰當與否?」

  齊奢的眸內微蘊了笑意,「皇上英明。」

  齊宏的嘴角立時有如一隻幼獅的尾,有自滿的上翹,「應習,都聽見了?照樣傳旨。」

  司禮監總管應習這便下跪領旨,近處的幾位一品大員們是萬年不壞的一臉肅穆,都微微地垂著頭。齊奢的目光只在王正廷的帽檐上稍做停留,便以手指掃了掃下頦工整而烏黑的短須,「導引官退下,按部奏事。」

  鵠立廣場的官員於是按照吏、戶、禮、兵、刑、工、都察院、大理寺等順序一一面聖。上報的每一件事都如同一件有重量之物,年輕的齊宏很有自知之明地揀出些能拿得動的,嘗試給出自個的權衡,再交予齊奢這杆老秤去檢驗。輕了,齊奢就添一些,重了,就減,但大多的時候他只由衷讚嘆一聲:「皇上英明。」整個皇極門廣場的大朝完全就是一個老匠人監督著心愛的小學徒在作坊里打磨手藝,慈祥地瞧著那埋頭苦幹的小傢伙技巧越來越熟習,同自個越來越像。坐望潮頭起的歡欣中,有一絲很輕微很輕微的,後浪推前浪的傷感荒涼。

  還太年少的齊宏並不能領會齊奢複雜的心境,他只曉得秋天來臨時,他就要一個人坐在這天下之巔的金台獨柄大政,所以只如饑似渴地學習著。散朝後,又照例將叔父延至乾清宮解答政務上的疑難,一談就談到了近午。臨別時,又下座親自相送,送出了幾步,依依相望,如鯁在喉。

  齊奢即刻領悟,「皇上不須記掛,金砂姑娘萬事安好。」嗓音發虛,以防隔牆有耳,或本身即是虛假之虛。

  齊宏也噓一聲,鬆了一口氣,「一切有勞皇叔。」

  第195章 集賢賓(3)

  齊奢不躲不閃地直迎對面殷切的目光,「皇上只管安心。」他半分也不對這謊言抱愧,他只是在盡其所能地保護這孩子:在被真相傷害前,他將已經被時光治癒。就像是滿懷欣喜地打開一個被五彩綢緞裹得嚴嚴實實的未來,卻發現裡頭什麼也沒有。可這空落落的失望,比起牽心動肺的絕慟來說,實在是無傷大雅。

  但令齊奢想不到的是,一出乾清宮,他自己就拆開了一個落空的未來。

  其時他正春風滿面,捉來了周敦盤問:「是該今天到吧,怎麼樣,人接著了沒有?」

  一向和主子同喜同憂的周敦卻反常地蔫蔫巴巴,「爺,奴才有件事稟告。」

  齊奢直覺到一些什麼,臉又僵直地沉下來,「說。」

  「您聽了可千萬別心急。」

  「你趕緊說。」

  「那個,啃、啃,」周敦乾咳了兩聲,「娘娘,娘娘失蹤了。」

  「失蹤?!」情緒來得又急驟又兇猛,使齊奢的整張臉都扭曲失形,「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麼能失蹤?!」

  周敦怛然移開眼,「鎮撫使唐大人已經來了,正在崇定院候著向王爺說明情況。」

  鎮撫司都指揮使唐寧的神情並不比周敦好多少,深深地低著兩道連心濃眉,縮站在崇定院的值房中,一臉膽寒地陳述著:「由於娘娘此行秘不宣人,故爾一路並不曾驚動官府,只於民間的客棧歇宿。前天宿在天津白澗,昨夜宿在京東燕郊的『三河會館』。今日清早,侍衛換班時發現在客房外守夜的幾個人都倚牆而眠,呼之不醒,遂喚來粗使婆子進入房中,見暮雲與鶯枝兩名婢女也昏睡不已,娘娘卻不見蹤影,原先的睡床上擺了一隻紙人——」

  「紙人?」

  「就是,啃,喪事人家陪葬用的紙糊彩女。」唐寧根本不敢正視攝政王的臉,腳下的磚地變得像稀泥一樣軟,他跪下,叩了一個頭,「這些侍衛和婆子都是操江御史黃嗣權一手安排由揚州一路秘送娘娘,只因這些人玩忽職守,才出了這樣的紕漏,問罪倒還在其次,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回娘娘。照卑職想,雖不知綁匪出於何種動機擄走娘娘,但既是活擄而去,想來一時片刻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此事現已由鎮撫司全權接管,卑職也會馬上趕往燕郊,保證兩日之內查清此案,解救娘娘。」

  齊奢的兩手緊緊捏住了座椅扶手,指關泛白,臉色則鐵青,「明天日出前找不到人,你這個鎮撫使就不用幹了。」

  唐寧連吞了好幾口唾沫,應一聲「是」,正待起身卻又被喚定——「等等,」他看到攝政王從那張卷帙浩繁的桌後望過來,眼神如打磨過一般鋒利,「本王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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