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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嗣權的夫人率幾名家人在轎廳親迎青田入園,叩跪再三,極其恭敬道:「娘娘只管寬住,這安廬里上下人手都是妾身精挑細選過的,為人謹慎老成,絕不會在外亂說亂講。這是管事媳婦程媽媽,娘娘有事就吩咐她,或者告訴妾身也一樣,妾身會日日來同娘娘請安。」

  青田回了一禮,謙柔一笑,「多謝夫人,真是多勞黃大人和夫人了。」

  黃夫人衣裳艷麗,口齒老練,一看就是擅於場面應酬的貴婦人。「娘娘有所不知,我們家老爺二十五歲出貢殿試,結果策論的卷子繕寫出格,直接被打入三甲末尾,眼看著點翰林是無望了。那是攝政王爺監國的頭一年,就與當時的王門內閣力爭把拙夫給提做了二甲第一名,由賜同進士出身變成了傳臚,這幾年間又拔擢他節節高升,所以他對王爺的特達之恩一直感激涕零,這回能有機會在娘娘跟前效幾分薄力,簡直求之不得。本來他該親自來給娘娘磕頭的,只是他年輕毛躁,怕禮數不周衝撞了娘娘。再說攝政王爺也同他交待,要妾身親自來侍奉娘娘,妾身雖粗笨,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若有什麼不到的地方,只請娘娘不要怪罪才好。妾身聽聞娘娘這半年都住在西郊的一所庵堂里,想來生活頗為清苦,所以自作主張請了揚州城最好的一位老大夫,一會兒待娘娘用了飯之後就進園來請脈,為娘娘開些調息的補藥。娘娘且休養幾日,等身子大好了,妾身陪娘娘去城中逛逛。揚州是繁華之地,好玩的去處可不少。眼下這天也快黑了,折騰了一日娘娘想必也乏了,妾身也就不多擾,先叫這兩位姐姐服侍娘娘去裡頭歇一歇,然後用飯吧。」

  立在黃夫人身後的暮雲和鶯枝早已淚花閃閃,這時齊齊上前跪倒,放聲大哭。黃夫人擺一擺頭,與諸使婢一起屏息退出。青田上前扶起了二人,一邊一個摟進了懷內,又哭又笑。

  一時間略略收了淚,青田拿手撫一撫暮雲的臉頰,眼中皆是亮澤的笑意,「三爺都同我說了,多虧你有心眼,千方百計找到了照花買回來,又和她不畏惡毆替我鳴冤,這才還我一個清白,若不然,怕我和三爺都要抱憾終身。」

  暮雲面上的傷瘢早已盡消,一張臉潔淨白皙,眼輪處浮起了一抹新紅,「三爺不是糊塗人,只不過對姑娘用情至深,被一時的激憤沖昏了頭腦,稍假時日必定能自己明白過來。我們不過是敲邊鼓的,倘若三爺信不過姑娘,就是我們說破了天也不頂用。」

  「只是我聽說,為了湊錢贖出照花,你和小趙把店鋪也變賣了,如今你自個跑到這裡來,我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京,竟叫你們小兩口分隔兩地,我怎麼過意得去?」

  「姑娘怎麼倒和我鬧起生分來?你但管放一萬個心,三爺愛屋及烏,還能虧待了我們不成?早叫人在天津最繁華的商埠白給了我們一塊地皮!小趙忙著打理去了,我只跟他說:『無論如何我也是要到揚州去的,姑娘一個人在那兒我不放心。我不在的這段你可給我老老實實的,別大老婆去了沒幾天,回來就多個出小的。』呦,姑娘,你瞧,我不是那個意思……」

  青田笑起來,點了點暮雲的鼻尖,「你倒說我生分,你聽你這話,才是和我多心呢。對了,照花呢?她孑然獨身的,倒不曾和你一道來?」

  暮雲的笑容僵在了兩腮,「三爺沒告訴姑娘?」

  「告訴什麼?」青田的心猛一跳,眼神里充滿了逼問謎底,卻又不敢求解的惴惴,「照花怎麼了?」

  一陣靜默後,暮雲癟了癟嘴角,意態如一脈纏滿了哀思的浮夢,「照花在窯子街受了沒人倫的糟蹋,從那時起已存了那個念頭,當夜面見王爺之後就舉釵自盡了,我們沒能救得回……」

  青田只覺兩腿一軟,暮雲忙扶住她攙去了炕上,含淚相勸:「人命早有定數,姑娘莫要太傷心了,若損壞了身子,照花豈不是白白為姑娘盡了一場心?」

  青田呆呆地坐著,淚珠子噼噼啪啪地下落個不住,「傻孩子,傻孩子,她才十七歲,我原說今年給她找個好夫婿,風風光光做新娘的,怎麼,怎麼——,都是我,我若不把她留在身邊,這時她還好好的是槐花胡同的小魁首呢,全是我連累了她……」

  「姑娘千萬別這麼想,這幾日我還和鶯枝說——鶯枝呢?鶯枝!」暮雲四面一望,大叫不好,「姑娘,鶯枝這小鬼這兩天不大對勁,我看她那樣子倒是跟照花最後有點兒像,怕是要犯傻。」

  青田仍在傷懷,未解其意,卻聽見了房後一聲沉悶的水響。她這才驚了一跳,隨暮雲趕出。原來黃夫人細問過如園裡近香堂的布置,特地挑選了安廬內一處臨水的殿閣作為青田的臥房,房後的庭院正依著瘦西湖。只見院中一脈斜暉穿透密密團團的山茶和杜鵑,照在藥欄外一汪動盪的綠水上。

  青田和暮雲兩人怔一霎,同時高叫起來:「來人!來人!救命!」

  湖中不遠處正駛過一隻清泥的棠木舫,上有駕娘數名,聞聲即掣身站直了兩個。她們朝岸邊急得又比手又跺腳的青田和暮雲望了望,就一先一後由船頭躍下。

  鶯枝被及時從湖中救起,吐了一大桶水,又灌了一大碗薑湯,裹在條紅絨毯里向隅而泣。被再三盤問不過,才痛哭流涕地捂住了臉,「奴婢沒用,那天奴婢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兒就已經被扭出去送給人伢子了。開始奴婢還以為是有什麼錯處觸犯了娘娘,娘娘不要奴婢了,總想著還要找娘娘問上一問,都等被賣到了另一家才隱隱約約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奴婢是鐵了心不活了,可、可那家的小姐人好得很,對奴婢和和氣氣的,從不打罵奴婢,奴婢千思萬想,想死又不敢死,只怕死在人家家反害了這位小姐。奴婢夜夜不得安枕,除了替娘娘禱告,什麼也幫不上。奴婢不忠不義,奴婢該死,如今見了娘娘一面,奴婢也就死得其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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