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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嘛?」

  「我突然想起來,頭一回上懷雅堂你那兒打茶圍,你說給我唱套曲子——」

  第177章 喜江南(6)

  青田一愣,也撐不住發笑,捏拳向齊奢的側肋一敲,「你什麼不好聽?偏要聽《思凡》。」

  齊奢哈哈大笑起來,「現在一想,可真是一語成讖。爺做夢都沒想到過,這輩子居然會在懷裡抱著個光溜溜的小尼姑。」他笑著笑著,笑到了至濃處,卻轉淡。將青田攀在自己心口的右手捏起,細細地觀察,隨後把她贅生著一粒黑色硬瘤的食指抿去了雙唇間,「這是被什麼給夾的?」

  青田笑著將手抽回,捏起拳擱進胸前,「幹活兒的時候不小心砸了一下,沒什麼,就是後來沒長好。」

  齊奢放開了炙熱的摟抱,遠離她一寸,「讓我看看你。」於是他就看她:她膝蓋上褐色的舊疤與粉嫩的新傷,結實得出格的兩條大腿,比以往的不盈一握更見平薄的腰身,明顯消減的乳,肉直爛出兩條凹槽的雙肩……然而當他由她赤裸的身體看向她赤裸的頭顱時,青田把原本團起的雙手伸開來蓋住了臉,「別看了,丑得很。」

  齊奢的腮角鼓起了硬結,他將她重新攬入懷抱,嘴唇摁在她燙有著一粒清心戒疤的頭頂,貼在那兒低語:「跟我說說,受什麼委屈了,都跟我說說。」

  青田埋在他頸下,悶聲悶氣道:「沒什麼委屈,不過就是動動手、做些粗活兒罷了。我在如園胖了不少,這下總算瘦回來了。」

  「那些尼姑們都怎麼作踐你的?」

  「嗐,比起當年惜珠的手段來不值一哂,我一出手就讓她們甘拜下風,再沒誰敢招惹我。」

  「你甭總想兩句話打發我,好好跟我說說這些日子你都怎麼過的,就從咱倆分別的那天。那天,你是怎麼離開園子的?」

  「沒什麼說的。」

  齊奢把她一撼,「嘖!」恨不得直接撼下些陳芝麻爛穀子,好一粒粒撿起來看往事的碎屑。

  「就是,那個姚媽帶了幾個人,讓我跟她們走,只不過,只不過,她們不許我帶走在御——」青田畢竟是忍不住了,嘴一撇,眼中便瀉下涓涓細流。急促間聞得齊奢的氣味,便似走失的小動物覓回了家,滿腔子悲喜也不會拿話說,光知道扒拽著主人的臉龐、肩、臂、手指,唔哩唔嚕地重複著自己單調的鳴叫,「我想你,三哥我想你,好想你……」

  齊奢見青田淚人的模樣,禁不得滿心慌痛,忙以手去收她面上的淚珠子,手指不夠拈,便用嘴,便以舌。人不知何時又聳起,身下是個顛倒眾生的艷國花魁,是個清規戒律的小比丘,是淚涔涔的喜悅,攢起了眉的大快活。她不垢不淨,他不生不滅,她既索取又承受地吞吐著他,他把她愛憐入骨髓地慘烈廝殺。是愴然亦是圓喜,身體忘乎所以地動盪,顛顛倒倒、載沉載浮。瀕死的青田腰肢一挺,出現了漫長的窒息,齊奢劇烈地扯動著,像搶救她,像殺死她。

  三千眾生各有業障,她是他的修行,令他勘破對萬物執著的,另一場執著。

  青田動了一動,手臂往下要他,他重新低下頭,吻。他的指掌揉握著她酥挺的胸乳。沒完沒了的四臂糾纏、肌膚之親中,彼此數日來通宵不寐所欠下的瞌睡盡數湧起,仿似只一眨間,就已相擁著沉沉睡去。

  茜紗窗外日影變幻,床內的眷侶們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有無窮無盡的話、無窮無盡的親昵要交換。只管把今夕何夕的人世苦楚,皆在副繡帳鴛衾內消磨殆盡。

  5.

  次日正午,晴照獨好。陌上輕煙,葉問鶯囀。

  自扶風居的後樓上看去,正是這樣的好時美景,卻有人視而不見,只在樓梯間繞了一圈又一圈,地板子都踩得嘎吱嘎吱響。

  「我說周敦你能不能別晃了?」

  周敦停下腳步,直賽昨日的一曲霓裳千淚落,一臉真真切切的心焦,「何無為,這都整整一天一夜了,主子還沒起,你也不擔心?」

  何無為把臉斜過一邊,穩重沉著的黑眼睛上籠罩著一層稍帶冷漠的不屑,「相別半年,乾柴烈火舞弄罷了,有甚擔心。」

  周敦依舊大惑不解,抓耳撓腮,「嘶,你跟我說說,這男女之間,這個,就這麼有意思?這天氣,也不嫌熱?」

  「你不有老婆嗎?」

  「嘖,我那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得,我問你也是白問,你又不喜歡女人,老大年紀還不成家,天天只跟什麼這個契兄那個契弟的勾勾搭搭,聽說王爺的摔角手裡頭還有一個同你有舊,那麼大塊頭,虧你消受得動!你說我是想吃饅頭沒牙,你放著一副好牙口偏去啃——噯噯噯你幹嘛?真掄拳頭揍人不成?」周敦跳著閃開,跑到出廊外另外幾名親兵的身邊,一臉壞笑地搖手,「好兄弟,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你甭動氣啊。」

  何無為狠力一抹下巴郁青郁青的一片胡茬,板著臉擰身下樓去了。

  周敦只竊笑不已,仍來在正房門口打著轉地踱來踱去。

  他的影子映在窗紙上,綠窗油壁的另一邊,房內的被鋪一片狼藉。狼藉中的齊奢懶洋洋地睜開眼,打了個呵欠,懷裡的青田也跟著醒了,黏糊糊的,朝他脖窩裡膩。

  「餓。」

  他低頭給她個吻,「餓了吃,想吃什麼?」

  青田用牙尖把他頸皮子輕叼一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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