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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踢踢踏踏、鬢髮紛亂、四手亂舞地追趕在馬後。何無為用餘光一瞥,舉手阻擋住捋臂張拳的番役們,嘆了一口氣,「王爺稍等,奴才去打發她們。」

  他躍下馬,暮雲和照花已迎頭奔來。三人相識已久,暗沉沉的光線里,何無為卻一愣,也難怪,被連續狠毆了兩天,臉面早已是奇腫走樣,可總還辨認得出。

  衝上前講話的是暮雲,因口唇四周嚴重的血淤,咬字甚不清晰:「何大哥,我們有話對王爺說。」

  何無為面色剛嚴,「王爺不想聽,你們走吧。」

  「求你了何大哥,就讓我們跟王爺說句話吧!」

  「我說了,王爺不想聽,你們趕緊走,以後也不要再來。」

  「何大——」

  「再囉嗦,」何無為把腰間的佩刀一提,「呲啦」就拔出了鞘,「我認識二位,手中的刀卻不認識。」

  僵持只持續了片刻,正當暮雲翕動著嘴唇還想找出些求懇之詞時,她身後一直不言不語的照花突然伸長了脖子向前一撞。何無為急退半步,但刀口上已染了血。暮雲大驚而哭,「照花姑娘!照花姑娘!」一壁拿手去堵照花頸前的傷口。

  何無為也有些慌了,擰過頭回望。齊奢正在前方駐馬睇來,依舊是一副鐵石心腸之態,只微皺了一下眉,「去傳個大夫。」

  暮雲和照花被帶到了王府外進的過廳,照花的傷勢並不重,刀鋒只擦到她喉下的皮肉,略作包紮便已止血。又等了一刻鐘,齊奢就入座,他端起一隻薄胎的福祿壽青花盞淺呷了一口道:「要說什麼,說吧。」

  首先張口的還是暮雲,她磕個頭,失形的五官不太看得出表情來。「過了年,我就隨我掌柜的去外地了,前一段才剛聽說如園的事,一聽說我們就立刻趕了回來。各種說法千奇百怪,可也萬變不離其宗,既然鬧到了如此難堪,我也並不敢替我家姑娘辯什麼,只有兩件事想跟三爺說一說。第一件,是姑娘住進如園的前一晚,我幫著她收拾懷雅堂的東西。當時我說,說姑娘你以前的客人,連那姓喬的在內,但凡是官場上的人,就都是在三爺手底下當差的,以後三爺日日見著這些人,難保不會覺得心裡頭不舒服,豈不要跟姑娘生分?姑娘笑了笑說:『我相信他,他不會的。』我打趣說:『你怎麼就相信他?』姑娘說:『因為這世上只有他,最明白我是怎樣的人。』

  「第二件事,是我成親那一天,姑娘來送我。我心裡感慨,拉著姑娘說:『我雖然嫁的是個窮小子,可六禮俱全、三書有證。姑娘雖然大富大貴,可到底跟三爺地位懸殊,實在是除了他的一片情意外別無保障,只怕三爺有朝一日心思稍變,就有數不清的委屈等著姑娘受呢。所以姑娘你得及早打算,錢也好,名分也好,趁著三爺還在熱乎勁兒上,能要來的就多多地為自己要。』這樣勢利算計的話暮雲也不怕跟三爺直說出來,我就是一片心思全為姑娘著想。可姑娘跟我說,從前她給那姓喬的錢,幫他巴結,替他結交,為了他挨打受罵,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可跟著三爺,她什麼都不用做,卻沒有一刻不舒心、不快樂的,她總覺著像是虧欠了三爺似的。姑娘說:『若有天能為他受些委屈、遭些罪,我才心安理得呢。前路未卜,我知道,可跟著他,不管什麼樣的艱辛委屈,我總是情願的。我能給他的,怕也只有這一句『心甘情願』了,慚愧得都拿不出手,哪兒還有臉再管他要什麼?』」

  暮雲頓了一頓,眼中含淚道:「我不曉得在三爺看來姑娘是什麼人,我只曉得在世人看來姑娘是什麼人,說句不好聽的,姑娘是婊子,而且是個最出色的婊子。三爺是否也一般這麼看待,暮雲不敢多說什麼,因為既然姑娘說了,這世上只有三爺最懂她的為人。一個無情無義的婊子自然是不該有好下場的,可哪怕姑娘的為人不該受這樣的下場,三爺竟也不必心存不安,因為姑娘也說了,前路未卜,她心甘情願。」說完,暮雲又鄭鄭重重地磕了個頭。

  齊奢的神情中有一些牽惹心目的什麼在飛快地閃爍,但他隨即就抓過了茶盞仰首一送,等再放下茶盞時,其臉色就已然冷漠如舊。

  那廂,照花接過了話。她先摸了摸喉頭的紗,聲音也被一絲微沙裹帶著:「王爺,奴婢要說的也不多,也只有兩件事。第一件,當日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知道是誰跟王爺回稟的,我猜是幼煙。這麼說吧,娘娘的確有命,讓把王爺的手牌給了二門上聽差的小廝,他們也的確去值房請了那姓喬的來,那姓喬的也的確是進了娘娘的房,我們所有人也的確一概迴避在外。不過王爺,所有這些娘娘的命令,全部——全部出自幼煙的嘴。那天中午幼煙從宜兩軒里出來,說娘娘要歇覺,不叫我們進去打擾。這之後,不管是取手牌、去值房找人,還是把那姓喬的帶進屋,全都是幼煙代為傳達,我們誰都沒親耳聽娘娘說過話。而我最後一次見到娘娘,王府里的姚媽媽也在,那天早上,姚媽媽來過。」

  第168章 攪箏琶(16)

  她停下來一刻,頸間的那捆紗布上下幾遭,仿似在一口口地把創口的血往肚子裡吞。「第二件事,如園被封之後,我被姚媽媽的人轉賣,賣去了——窯子街。接手的妓院知道我的來歷,日夜把守,把我看管得極嚴。還是前幾日暮雲姐姐多方打聽,方才探知到我的下落找了來,妓院的老鴇子存心敲詐,要十萬兩的贖銀,暮雲姐姐夫婦把剛開的兩家店面全部虧本折賣才替我贖的身。當年三爺第一回把我從槐花胡同贖出來,我就下定了決心,這輩子說什麼也不會重蹈火坑了,所以我被賣到窯子街的頭一天就對那家的老鴇子放過話,說只要他們逼迫我接客,我就死給他們看。他們見我不從,並不打罵我,只是把我鎖起來不給吃喝,整整兩天後才送了碗魚湯給我,我又渴又餓,什麼都忘了,就喝了那碗湯。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炕上,身上趴著一個男人,屋子裡還有十幾個一絲不掛的男人,全是窯子街上的龜奴。那家的老鴇子就在旁邊拍著手和我說,別以為伺候過王爺一場就能裝什麼貞烈節婦,我在槐花胡同是婊子,到了窯子街更是個不折不扣的婊子,說我一晚上接了二十個客,從裡到外、從前到後都叫人玩了個遍,玩得客人都招架不住了,我還浪個沒夠呢!她說我是她見過的最帶勁、最風騷的小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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