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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奢定睛一望,啞然失笑,「這是怎麼了,躲到這兒來吃獨食?」

  誰知鶯枝居然把小嘴蠕動了兩下,噴著渣地哭起來,「求求王爺了,千萬別告訴娘娘!」

  齊奢收起了笑臉,攢起了眉頭。

  問上幾句話的功夫,金色的艷陽已升起在正中天,陽光下一蓬一蓬的野草招搖著,滿目新綠翠色。齊奢摒退了鶯枝,拂掉沾在衣裾上的幾根草葉,踏入帳中。

  床上的青田笑意穠麗,欠身為禮,「恭賀王爺大獲全勝。」

  齊奢上前摁住她,手握手地在床邊坐下,「你今兒好些?胃病又犯了嗎?」

  「好多了,別擔心,胃病也沒有犯,就是有些懶怠動彈罷了。」

  齊奢凝目於青田浮腫蒼白的臉面,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一天只喝兩口稀粥,能不懶怠動彈嗎?——鶯枝告訴我的。自糧荒的那日起,你就使法子叫佐官假傳我的命令,讓廚房一天只給你們送兩碗清粥、一隻饅頭,你自己就喝幾口粥,剩下的給幼煙她們。鶯枝餓得捱不住,順手牽羊躲起來偷吃,被我撞見了。」他見青田被揭穿後面露窘困,不禁又一嘆,「可犯傻了不是?你們女人家能省下來幾口東西?白苦著自己。」

  青田語塞了片刻,低下臉直揪被角,「我和幼煙、照花、鶯枝四個人省出來的,怎麼也夠一個兵士吃的了。他們都是要上戰場拼命的,我們成日價呆在這裡什麼也不做,吃了也白費。再則,你疼我,自己只一天一頓,卻私下仍叫人供著我一日三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行伍之人都是些直性子,誰合他們的心就以命相酬,不合的恨不得宰了還不解氣,他們的嘴巴能有什麼避諱?一罵起人來貶得連畜生都不如。萬一有人嚼舌根,說攝政王看重女色甚於萬千將士,這名聲一傳開來,豈不叫大家心冷,哪裡還肯與你同心同德呢?」

  這一片調護的苦心令齊奢頗有些不勝感慨,他攥住青田的手,輕輕地摩挲著,「那你就這麼幹餓上七八天?」

  青田頑劣一笑,「我打小就餓慣了,算不得什麼。你也別拉著一張臭臉了,既然是我自個死乞白賴非要跟爺來的,少吃幾口飯,也不敢跟爺抱怨。」

  齊奢笑了,帶著種闌珊的倦意向前攏住了青田,只覺平安而喜樂。青田也一樣,平安,是因為這一切終於結束,再不必把心放在每一時每一刻里熬煎,等他血淋淋地歸來;喜樂,是因為能有個機會把胃放在每一時每一刻里熬煎,讓世上最難以忍受的飢餓來替自己證明,即使毫無用處如她,也可為他這樣一個無所不能的男人做些什麼——憑藉愛的氣力。

  有氣無力地,青田將下頜擱在了齊奢的肩頭,指尖往他脅下戳戳,「噯,繳了蒙古人那麼多馬匹牲畜,給姑奶奶殺頭肥牛吃吃看。」

  齊奢笑著後撤了一分,抹去她鼻窪處一層微涼的虛汗,「空了多少天食了,一下子哪禁得起大油大膩的?還是先叫廚房給你熬碗清粥吧。」

  青田睜圓了兩眼瞪視他,接著眼一閉,痛不欲生。

  過了中秋,除留下一批進行戰後談判的官員外,攝政王大軍沿進軍原路回師。為了方便處理一路不斷的牒報,齊奢棄馬登車,不多久就批覆了關於瓦剌和韃靼稱臣納貢的同時,開放大同、廣寧、開原等幾處馬市與其交換茶葉、布帛、鐵器等物資的條款。一戰威震四海,一和恩澤被民。

  這日已快到晚間,又有快馬來遞件,卻是一件封固嚴密的私信。

  壽字燭托被行車震得曳曳而抖,就著暈光,齊奢抽出信紙從頭粗看一遍,復又細看了一遍,道:「我諳達已繼承了汗位,也接到了我派人押送給他的大王子。」

  青田懷抱在御依傍一旁,對著滿是蝌蚪文的信,滿臉上都是掩不住好奇之色,「二王子怎麼處置他大哥?」

  「幽禁終身。」不知何故,齊奢頓了好一會子才答。他把封套和信紙一起都撩在燭火上,燒掉了。

  青田的嘴裡是一大塊空蕩蕩的詞窮,她伸出手,慢慢撫摸著齊奢的手臂。他摁住她上下游移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一拍。

  車外陡然大亮,跟著就響起了兩聲悶雷。隨夜而至的暴雨中,沒人可以不對那無形的翻雲覆雨之手心存敬畏,其中亦包括那些有著雙翻雲覆雨之手的人們。

  5.

  大軍進京在重陽後,正當露冷羅衣、風吹冰簦之際,有些人的心境就難免蕭殺如深秋。

  「跛子三這才到兩天,便已按捺不住要動手了。」慈慶宮的深殿內,母后皇太后王氏身著一襲正紅色的緋羅吉服,手捧一團白玉色的盤龍茶餅,一腔憤恨,滿目愁怨,「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的夾袋人物張延書從禮部調任戶部,看來為的就是今天這一出。明里說是改革稅法,還不就是查舊帳?找藉口再把相關之人殺的殺、貶的貶,剔除我們王家的剩餘勢力。偏生爹爹又久病不愈,唉……」

  「小妹不必憂心。」座下之人正是王氏的兄長王正廷,不急不慌地撥雲見月,「眼下戶部的堂官雖是張延書,可左侍郎鄭芝還在,只要他不配合,攝政王的改革就有令難行。」

  「提起這鄭芝,他是爹爹的門人不假,可畢竟年紀尚輕,這風雨飄搖的時節,靠得住嗎?」

  「我昨晚才與他把酒深談,他以身家性命向三哥作保,一定與攝政王周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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