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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有理有據之辭顯然已說服了布日固德八九分,他的拳頭又捏起,齜著牙嘎聲大喊:「來人!派人去探探瓦剌那邊有何動靜。」

  得令入內的小番把肩聳了聳,「稟報大汗,並無任何特別的動靜,今夜敵人突然撤走了瓦剌那半邊的擾兵,他們都趁著安靜睡大覺呢。」

  仿如是一口咬住了狡獸的捕獸夾,趙老多的牙縫裡發出咔咔的厲響,「大汗,人家今夜讓瓦剌人睡大覺,為的就是明天讓咱們韃靼人也睡大覺,而且永遠也睡不醒。」

  原本火冒三丈的布日固德頃刻間面如死灰,但漸漸,卻有千萬燒炙的火星子自灰燼下復燃。是長生天眷顧,才令他於千鈞一髮之際得知這令人不齒的陰謀,那麼他就更該以出色的功業來回報上蒼。恢復蒙古榮耀的大汗將是他布日固德,但並不靠那跛子來冊封,而是靠打敗那跛子,跟他整個的王朝。

  「傳令下去,」既高雅又冷酷地,布日固德把他鉤狀的長長的指頭往空中一划,「全軍立即秘密準備,屠營瓦剌。」

  布日固德所策劃的是一則相當行之有效的應激方案:首先除掉王軍內應,也就是自己一直以來在草原上最大的敵手瓦剌族,隨即撤軍,繞道去後方截斷王軍的糧道,堅壁清野,打對方最打不起的消耗戰。而這兩步的關鍵,都仰賴於行事時的速度與隱秘。

  但對於兵力如神的韃靼人,這兩者均不在話下。兩刻鐘後,便已毫無阻礙、默默無息地潛入了連營的瓦剌大寨,無數的夢和人頭同時被截斷。正當布日固德越來越滿意於事態的進展時,響起了一陣計劃之外的噪音。

  「大汗,棲馬場起火了!」

  布日固德抹一抹濺滿了瓦剌人鮮血的刀頭,空自氣勢如虹,「沒我的命令,誰這麼大膽私自放火?」

  「不是咱們自己人幹的!」

  說時遲那時快,蒙古大營已整個地像盤紙引子,被無數狂奔亂蹶、鬃子上帶著火就到處撞的馬匹引得東一處西一處地燒起來。人嚎與馬嘶,血水與火光,直直亂了個地抖天震。布日固德什麼都明白了,他伸手進這亂勢中,隨便抓過了一匹連鞍具都無的跑馬,縱身而上。

  可當馬終於載著他越過重重的險厄奔出大營時,映入布日固德眼帘的,卻是比羅網的網眼還要密集的王軍戰士們的眼,層層疊疊、成千上萬,在面前,黃雀在後地盯著他。

  布日固德勒馬,原地踏步了三下,馬刺一夾,高喊著揮刀向前衝去。一隻鷹,為斷翅墜落的驕傲,而展翅翱翔。

  第137章 賀新郎(7)

  趁蒙軍內亂,王軍四面包抄一網打盡。瓦剌的帖木兒戰火中命歸黃泉,韃靼的布日固德則率領數十部將破圍,一路向北奔逃,無奈臨時抓來的馬腳力有限,敵不過在後追趕的王軍精銳每人三馬隨程倒換,到底在天亮時短兵相接,繼而一敗塗地。

  五花大綁的布日固德被送到了敵方主帥齊奢的面前,押解官命其行禮,見其不從,抬腳就往韃靼大汗的後膝彎踹去,「跪下!」

  布日固德只微微一晃,仍帶著一頭一身的鮮血塵灰,昂然天外地矗立著。

  齊奢手一抬,解官躬身後退了兩步。齊奢則一步步走近,站在大約幾尺開外的地方凝視著布日固德。當他們年少時,曾滿懷惡意地用賽馬、箭術、摔跤等各種遊戲來進行競爭;甚至齊奢不得不羞慚地承認,連同他第一次純潔的談情說愛都含有著大量不純潔的競爭成分在內。而這對已成年的兒時惡友,最終在今日,拿他們已各自成長為一個國家那麼強壯的臂膀來摔打搏力、一決雌雄。齊奢清楚大王子布日固德從來就瞧不起自己,即便他正以贏家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哪怕他再以贏家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一百遍,也無法讓他更瞧得起自己一分。而這是另一場,他永遠打不贏的戰爭了。

  布日固德僅僅掃了齊奢一眼,就無語地調開臉,他眸子裡所泛出的冷清如一面放置在極高處、僅用於反照日月星辰的天鏡。

  齊奢又抬了一下手,布日固德就被帶走了。自始至終,他們誰都沒跟誰說一句話。

  喋喋不休的是大將宋立軍,撓頭苦思,一意相詢:「王爺,末將如今明白,不給趙老多喝水就是為了令他口渴難耐,脫身後定會先繞道去河邊飲水,好讓他撞見咱們排好的戲。但萬一這趙老多當真聽不懂蒙語,豈不前功盡棄?」

  齊奢可有可無一笑,「一個啞巴能做奸細,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根本就不啞,之所以需要裝聾作啞,是因為他也根本就不是漢俘從軍,而是潛入俘虜中的韃靼人,說漢語有口音,會被人識破,為了掩飾身份才有口不言罷了。」

  宋立軍茅塞頓開,連連搖首道:「心機如此深沉,可怕,可怕。」說的明明是趙老多,卻在誰都沒發覺的弦外之音里,影射了那在深不可測的一念間,便叫敵人自相殘殺的年輕統帥。

  棲鴉爭樹,宿鳥歸林。

  由攝政王親率的前鋒隊伍返回營地時,薄暮已至。略聽了聽投降人數和所繳獲戰利品的情況後,一夜未眠的齊奢就轉往自己的大帳中去。剛一入閒人免進的內圍,身邊的侍衛何無為便將手朝刀柄上一抄,「誰?出來!」

  自對面的草叢後站起了一個人,竟然是抱貓丫頭鶯枝。瘦仃仃的孩子身骨,腮幫子被頂得高高鼓起,啃了一半的窩頭還捏在兩手裡,不知是嗆的還是嚇的,滿目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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