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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煙依舊唯唯,就像在每一個地位比她高的人面前。清淡的眉眼素如新雪,茫然純白。

  12.

  之後背過人,幼煙又苦口婆心地勸了萃意一回。萃意雖桀驁難馴,也念著姐妹的一片真情收斂了幾天。到化雪的這一日,卻是合該有事。

  原來萃意始終不願對青田脅肩低眉,卻又奈何不得,只趁著人瞧不見逮著青田的愛貓在御打兩下、踢幾腳,也算是泄憤。在御挨過兩回打,一見著萃意便掉頭就跑,但若主人在側,便齜起牙長叫。每日青田起床時,萃意在床下奉漱杯,在御往往就要從被中去撲她,或拿前爪一把掃翻杯子。在御素來極通人性,青田也起了疑心,著實訊問了萃意兩句。萃意自是不認帳,但也惹了一肚子悶氣,不願在近香堂中多待,這便踏著一地半泥半水的積雪到園子裡閒逛。

  逛到中路花園的一帶翠嶂碧池,冬末苦寒里凍得冰手冰腳,遂往塘邊的一座石舫內避風。這舫體以巨石雕成,四面入水,樑柱為石構,門窗、掛落以及二層閣樓為木製,用白漆漆成了大理石的紋樣,磚雕砌頂,船首有石板橋與岸上相接。萃意哈著手躍入舫內,才走幾步,竟聽得二樓隱隱有人聲,模糊里好似說著什麼「倌人」、「妓女」。萃意有幾分雀躍,不知是哪個同道中人躲在這裡發牢騷?

  她躡著腳攀上樓,便更聽得真切,是兩個人在那裡一問一答,都是年輕小女孩的聲音,其中一個很詫異的樣子道:「小班倌人?那不就是妓女?這位段娘娘的身份竟這樣低賤?」

  另一個用很不以為然的口氣道:「哼,王府里倒有的是身份高貴的嬪妃們,不個個爭著討王爺的歡心?人家身份低賤,可王爺照舊費盡心思討她的歡心。你不知道吧,娘娘的那個貼身丫鬟照花也是妓女出身,就娘娘一句話,王爺便花了五萬銀子給她贖身——五萬!甭說買個丫頭,就買個公主都夠了。」

  「我的天,亘古以來可沒聽說過這樣的事兒。」

  第127章 醉太平(17)

  「還有天外飛的事兒呢!這位娘娘從窯子院兒裡帶出來的毛病,睡不到太陽曬屁股就起不來床。王爺可是軍人習氣,天不亮就要習練弓馬的。說是每日裡起身,王爺全不許值夜的人進去伺候,自己摸著黑做賊似地溜出屋子,就為怕擾著人家睡懶覺。這才真真是『賢小姐擁繡衾春睡方酣,玉釵橫寶髻偏烏雲亂挽。小姐,你好懶吶!』」那人引著《西廂》里紅娘的唱詞吊了一把嗓子,咯咯直笑。

  後一人跟著笑兩聲,又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說,這出身到底當不當得數呢?一樣是土和著水,被拿在手裡玩弄的就是泥巴,有個人樣兒供在龕里就成了菩薩。」

  「敢情你這小蹄子是說王爺撿了塊爛泥巴,給自己捏了個菩薩供著?」

  「噯,我幾時這麼說了?我把你個爛嘴的!」

  歡聲即起,歡聲即終——屋艙外,萃意邁了進來。

  才聽那一句戲詞,萃意就已猜到這二人是誰,定是園中的伶僮。這些伶僮全是年少的小女娃兒,難免愛玩愛鬧些,看在萃意眼裡卻是戲子們天生的張揚放蕩,很是不喜歡,偏又見她們言語中竟對那姓段的賤女人頗有欽羨之意,豈不叫人大動肝火?

  兩個小戲子見猛地走出個人來,再細細一看之下,嚇得直接就四肢著地,魂不附體,「萃意姑娘,萃意姑娘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不敢了!」

  萃意拿手扶了扶髮髻中的一支銀花釵,細長的鼻尖一聳,「都給我起來。」

  午後的陽光淡如白紗,又隔了厚厚的兩層棉窗紙落入,更顯朦朧模糊。宜兩軒妝房的躺椅上鋪著灰鼠椅搭,幼煙侍立在椅前,青田在椅上裙帶半褪地橫臥著,手裡捏了本宋人所撰的《清波雜誌》翻弄,正感倦乏,忽見萃意一邊一個擰了兩個小戲進來,將她們往地下重重一摜,「把你們剛才說的話再統統學一遍!」

  青田和幼煙均是愕而無言,只聽著萃意連斥帶罵,那兩個女娃連訴帶哭,一炷香的時間才將整件事情說了個明白。青田不動聲色去到妝檯邊坐下,信手打描金彩繪的妝匣子中取一管螺子黛,「『玩起來是泥巴,供起來是菩薩。』這話倒也有趣,是你們倆誰說的?」

  「問你們話呢!」萃意厲喝一聲。

  兩個女娃抽抽噎噎地相顧一番,其中一個把手在膝面上來回抹著,怯怯地舉目向上望一望,又趕緊耷拉下兩眼,「回、回娘娘的話,是、是我。」但聽得音色柔麗,吐字又慢,仿佛念道白似的。

  正巧照花從另一頭進來,側目一望,驀地拍了個巴掌,「噯,是你!娘娘,她就是那日唱《牡丹亭》杜麗娘的,我還說她眼睛生得出色呢。這是怎麼了?」

  青田也不答她,只望著那小旦面露淺笑,「果然生得出色,一雙眼水靈靈的,卻是靦腆莊重,是個閨門旦的好樣子,唱得也是敲晶碎玉、香蘭泣露,小小年紀有這份功底,算是了不起了。」

  「嗤——」

  原本頗有慧眼識珠的喜色,青田這一下冷了臉,斜乜向一旁,「萃意,你笑什麼?」

  萃意把腕上的一串珊瑚手釧擼上擼下地把玩著,游目他顧,「我那日不過推了照花一把,娘娘就對我疾言厲色,今天這兩個小賤坯膽敢出言污辱王爺,娘娘卻同她們有說有笑。這,我就不明白了。」

  「萃意!」幼煙在一旁出聲低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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