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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田輕斂了笑,愛色卻斂不住,細聲慢語道:「撤了他,再換個人就是了,刀槍無眼,何必非得親自上陣?」

  但瞧其繾綣餳然之相,齊奢心一酥,這次沒用手去接青田遞上的橘瓣,而是用牙齒;果肉一破在嘴裡,難免口甜舌滑,「跟你交個底兒,自打那天晚上咱倆和衣而眠,到現在爺就盼著什麼時候脫了衣裳一塊睡覺,再沒碰過其他女人。偏你這小病秧子,害得爺一身勁兒沒處使,再不許出去打場仗疏散疏散,非得憋出人命不可。」說得此般露骨可惡,肯定就只能換來一聲啐。他笑著攥過了她的手,「說正經的,再過一陣子的確有場惡仗要打,正好趁這回用幾個小毛賊先練練手。呦,怎麼了這是,嗯?」

  在他暖熱的掌心中,青田搖一搖頭,嘗試用嘴邊的笑來趕走眼底的淚紅。耳下奶白的珍珠墜,溫光素素。

  齊奢只道她恨別,帶笑相慰道:「多則兩個月,少則一個月,我肯定凱旋歸來。你好好地安心將養,我一回來就來瞧你。」

  「後天走德勝門出城?」

  「嗯。」

  「我去送你。」

  「甭了,大軍出城,怕是少不了看熱鬧的老百姓,擠得人山人海的,我也瞧不見你。」

  「我早早去,立在頂前面,你一定瞧得見我。」

  齊奢笑了,探身在青田的額心一吻。

  趁前一段政局動盪,河南地界的回子們糾集甘陝同族屠殺漢人、搶掠作亂,中央應激迅疾,由攝政王親出討逆。舉兵之日,京師九城夾道圍觀,連同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們都三求四請地央得家人帶出來,只為一睹這位傳奇人物的風采。但見軍容如火如荼,赤紅流蘇、明黃鑲邊的大纛旗足有兩丈多高,四面金鼓旗、翠華旗、銷金旗、金鎖、臥瓜、立瓜、鎖斧……正中的大元帥韻度巋偉,矯然不群,一身緊束銀甲,大紅色的盔纓騰躍如蛟龍,颯颯飄揚在風中。

  風穿越了人群,吹過一尾紅裙,將裙間的細褶一一撥過,撥動了其間一墜墜小銀鈴,翻飛了一身的樂聲清揚。金線密匝,堆珠漫撒。這醒目得幾乎刺目的大紅盛裝,令青田在一整座黑沉沉的人海中像破霧的艷陽那樣清晰。齊奢的目光覓到她,他只隱約看見她舉起手朝他擺了擺,但卻萬分清晰地感到一根絲,就在她指尖,隨每一細微的動作纏繞著他的心。齊奢知道她無法看見,可還是對青田笑著點一點眼瞼,甘之如飴地把這根絲的另一端,在自己的心頭系成一個羈絆。

  離人終於去遠,告別的指尖一根根收蜷,有如合起了花瓣的睡蓮。青田將手放低,滿面的珠淚無線可收,人卻有捆有縛,往來不自由。

  登香車,返繡閣。暮雲扶了青田入房,一廂為其換妝,一廂為其纏綿別離的淚態而偷哂。可不虞一轉眼,卻見青田的雙眸仍隱隱泛紅,目光卻已凍絕。

  「去請馮公爺來。」

  手裡還捏著才脫下的華服,暮雲僵在那裡,「馮公爺?」

  青田自己解去了項上的一串金珠鏈,卸掉了頭上的五彩額冠,「怎麼,不認識了不成?聽說老頭子做了新科的花榜狀元——雨花樓的鮑六娘,常在那裡住局,你去雨花樓堵堵門,八成就能堵到。」

  「可請他做什麼?」

  「做花頭。」

  暮雲登時驚駭交加,「姑娘,這是打哪兒想起來的?一年多沒開張了,三爺這一走,你更該杜門絕客才是。」

  「今日杜門絕客,」淡笑著,青田摘去了發間的最後一支紅瑪瑙雙喜簪,「昨日的我,就不再是娼妓了嗎?去吧。」

  一知半解的暮雲把手內的紅衣攢弄著抱做一束,想了又想,到底是心一橫,轉頭出去了。

  12.

  兩刻鐘之後,外頭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響,來的卻並不是馮公爺。原來暮雲留了個心眼,並不曾往雨花樓去,而是先悄悄摸去了段二姐的房中,這般一說。

  二姐聽了,直接就衝來青田的房間,一條獅子滾繡球的寬襴裙氣鼓鼓的,大波大浪的起伏不定。

  「我的小祖宗,媽媽到底是啥地方對你不住,你死要同我做對頭?以前打著罵著才肯拉下臉請一次客人,如今生意也不做了,卻突然把這份心腸給熱起來?你也不想想,回頭再叫攝政王爺知道了可怎麼好?傷了那位的面子,掉的只怕是媽媽的腦袋!」

  第108章 點絳唇(14)

  「這有什麼,媽媽就急成了這樣?」青田吊兒郎當地歪攲著身子,拿起長長的一根香箸伸進青綠彝爐裡頭撥香,「我自有我的道理。叫外頭人說起來,咱們這行當必是窯姐兒命苦、老鴇子心黑,可誰又知道當鴇母的難處?媽媽把我們買進來時,不過都是些七八歲的黃毛丫頭,不說請人教書授藝,就是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也得一筆,養到十幾歲才能開門做生意,又不是個個都是吃這一碗飯的料。就說我們那一撥子,也就我和惜珠妹妹還算爭氣,蝶仙她們幾個總是好不好壞不壞的,也就勉勉強強能支持著開銷罷了。小一點兒的裡頭,照花倒上路,偏又攤上這一陣清算亂黨,嚇得她幾個大客都不敢上門。媽媽新買的這三個小丫頭怎麼著也還得幾年才能出道,這陣子養在這裡卻是白白多了三張嘴,只出不進的。我雖說生意不做了,可人還在這院子待著,青紅皂白全看在眼裡。自打去年惜珠妹妹過身,情形就大不如前,我又白白歇手了這許久,這一年的進帳連往年的零頭也趕不上。《蕊珠仙榜》就不用提了,這一節的《十二花神譜》可有段家班一個名字沒有?原本咱們的生意是數一數二的,現今就不是倒數也所差不遠。媽媽鎮日裡還要擺架子、撐排場,就說東花廳新打的那一套花梨家具得多少錢?我前一晌又鬧了病,天天把人參、燕窩當飯吃,不也是媽媽打自己牙縫裡摳出來的?來來去去,還不都是淘騰老底子。巡警鋪的檔頭又換了新人,饞狼猛虎的,看三爺登了咱們的門,倒以為他貼了多少東西給咱們似的,份子錢抽得更勤更狠。算起來這些個女兒里數我是個大的,這樣的艱難時節哪兒能不替媽媽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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