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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再亮起時,正值蝶仙出現在門前:她扎一條長長的閃青裙,上身的紅青色透紗束衣故意半翻著領兒,微露出抹胸的花邊,一手扶門框,一手捏著塊滾珠帕翩翩指來,「好你個負心的還敢上門?」

  曹之慕笑起來,兩臂一伸已將蝶仙迎入了懷裡。她坐在他大腿上,眼風習習,他則用羽扇送來了輕風陣陣,「昨兒一個人可好?」

  「還說?」蝶仙擰身打桌上的幾碟菜里捏了根酸筍嚼著,便泛出一口的酸勁兒,「你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坐著也提不起精神,看完戲連飯也沒吃就回來了,只怕你今兒不來,惦念了一夜,覺也沒睡好,你看我眼睛裡還有紅絲呢。」

  「果然,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

  「不是你的不是,還有哪個的不是?」

  曹之慕笑著握住了蝶仙的手,眼神在她手上定一定,「咦,昨兒買給你的戒指呢,怎麼不戴著?」

  蝶仙滿不在乎地將手一抽,攬去他頸後,「那是你送給我做訂婚之用的,這樣寶貴的物事哪兒能隨隨便便戴在手上?我叫丫頭寶燕收起來了,等同你回鄉的日子再戴。」

  「哦,是這樣,我昨兒和一個老友說起同你訂婚的事情,他聽聞這一隻戒指樣式精巧,也想照樣打一隻給他的愛妾。你且把戒指拿來給我,我借與他兩天,回頭就還你。」

  蝶仙這下子一愣,眼珠貼著下眼皮滾兩滾,便擰起了眉頭,「你送我的自然要是獨一無二的才好,做什麼叫別人打個一樣的?我不給。」

  「我都答應人家了,總不好說話不算話。你放心,我叮囑他,不叫他打成一模一樣的就是。」

  「不,不給。」

  「不過是拿去給他瞧瞧,又不是不還你,休得這般小氣。」

  「不嘛,人家就不給。」

  「聽話,那人是我多年生意上的夥伴,得罪不起的。快去,把東西拿來。」

  「哎呀,都這麼晚了,先睡吧,我明兒再給你,什麼了不得的事兒。」

  「我現在就要,明兒起來該渾忘了。」

  「忘不了,我替你記著。」

  曹之慕把蝶仙一扳,把她從自個的大腿上扳開,「你這般推推搡搡不肯去,不會是把戒指弄丟了吧?」

  蝶仙立在那兒,兩手把帕子絞過來絞過去,強顏一笑,「哪兒就會丟了呢?既然你非要不可,我去取來就是了。寶燕!爺要一件東西,陪我到後頭找一找。」

  蝶仙和寶燕湊去後房嘀咕了一會兒,就聽見丫鬟揚聲笑起來:「原來要找的是這個!姑娘大概是忘了,你今兒還睡著,鮑六小娘子來了,在妝檯上瞧見這戒指喜歡得了不得,說借去出局一用,明兒晚上就還回來。姑娘那時睡得迷迷糊糊地隨口就答應了,這會子哪裡找去?」

  「哦——,那行了,你忙你的去吧。」蝶仙高聲而應,笑意滿面地走出來,把兩掌沖曹之慕拍了拍,「哎呀,我可真是睡傻了,竟忘了戒指給雨花樓的鮑六娘借去了。」

  曹之慕低下頭點了幾點,又仰首相望,笑面如初,「是雨花樓的鮑六娘借去了,還是華樂樓的查六郎借去了?」

  所有的表情瞬時從蝶仙生動的臉容上滑落,只剩顏色,白的紫的青的紅的,輪番湧上了雙頰。她四體僵直,嘴巴在張動著,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

  曹之慕盯著她看了一刻,就風度款然地伸出手,又將她牽來大腿上坐著,另一手從袖中摸出了一枚戒指,慢慢套上她中指。

  「你呀,粗心大意,成日價東西去了哪兒都不知道,遲早弄丟了。」

  蝶仙瞥了瞥手上的戒指:金箍平安扣、鑲三寶。她鼻翼扇動喉頭起伏,傻瓜一樣瞪住了眼前一張柔情不改的臉,纖妖的兩眼中蓄起了滿滿的淚,「我、我……」

  曹之慕用一個溫而輕的吻,擋住了她的妄語妄言,「做什麼哭了?想是昨兒晚上沒陪你,想我了?你瞧,這種地方就是這裡好,不管心裡是真的假的,只要臉上做出來,總顯得這樣情真意切、動人心弦,我的心都被你哭酸了。好了,不哭了,想我我就不走,今兒晚上好好陪你。」

  他抬起手給她拭淚,蝶仙一動也不敢動,她頭一次覺得,這個一向看起來和善的男人是如此的可怕。她面上刮過他溫存的指,一如尖刀,鋒利而冷酷。

  8.

  蝶仙的眼淚在下一個白晝時再次墜落,這一次,她痛哭而痛訴,毫無顧忌。

  「我這才曉得,原來曹之慕早知我那些梨園韻事,我說要嫁他,他心中不願,又不好當面和我翻臉,便重金收買了査定奎那殺千刀的,專叫他向討我這戒指,好拿我一個通姦的真贓實據,此後自己也再不好意思跟他提贖身從良的話!」

  鼻涕一把淚一把,哭得雙目紅腫,好不傷心。

  對面,隨一聲輕嘆,遞來了一刀細紙。蝶仙扔開手中濕作一團的白綢帕,接過紙,哼哼帶響地擤鼻子。

  「姐姐,我也和這姓曹的相好了近一年,從來只道他老實可欺,竟不知他能想出這麼一個刻狠主意來砢磣我!」

  青田收回手,又嘆了一口氣,「你竟不必哭天搶地的,堂子裡雖是逢場作戲之地,可十個客人有九個非但要你演戲演得好,還要你戲假情真。若換做其他客人,慢說抓住了此等把柄,就聽見了一兩句風聞怕也要同你大鬧起來,連帶你在外頭的名聲都糟蹋得個乾淨方肯罷休。難得這曹之慕是個明白人,只要你當面應酬得好,背地裡的事兒他不管不問、裝聾作啞。這回是你逼得人家沒辦法,才使出了這一招釜底抽薪,說起來不過是不願當剩王八,又想周全你的顏面,令你自個知難而退。他如今又不曾打你一下、罵你一聲,又不曾拿話拆穿你,一樣對你體恤大方,繼續做你的生意,在嫖客里也算是萬中無一的心胸,你還有什麼好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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