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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田一手捏著大紅綢衣,另一手扽起一角,「這墨汁,是不是你乾的?」

  惜珠帶著毫不掩飾的喜色瞧著自己的傑作——這被一大灘墨汁潑污的錦線細繡,兩手往胸前一抱,「哦,這個啊!嗐,姐姐得配狀元,自己可不也該有幾兩墨水嘛。再說了,狀元娶親可是轟動四海的大事,成親當天賓客們也得看一看清楚,這位狀元夫人到底是纖塵不染,還是滿、身、污、漬。『一日為娼,終身為娼』,這世上還沒聽見過哪個男人願意娶個娼婦做大老婆的。姐姐一心盼著終成眷屬的《繡襦記》,我卻怕最後盼來一出負心薄情的《焚香記》。妹妹是一片好心為了姐姐,勸姐姐,這場春秋大夢,差不多就醒吧!」話畢,對青田千嬌百媚一笑,蛇妖款擺地走了。

  青田拳著紅衣的指節根根突立,好,就是惜珠乾的,趁自己昨夜隨客人外宿溜進了她的房,打開了她那架千枝萬葉紋樣的紫檀衣箱,把整整一盒的墨汁倒在了她珍藏的嫁衣上。多少年,在這個虛情假意的地方,她學會了隨心所欲地從眼裡擠出幾滴白水來,卻忘記了怎麼發自真心地哭一場。可這些個日子,每一天每一夜,只要有獨處的時光,她都抱著這件嫁衣哭得死去活來。

  在飄散著瑞腦清香的走廊中,青田望著惜珠遠去的背影,浮出一個扭曲的笑。惜珠這婊子不知道自己干下了什麼,她毀掉了另一個婊子的,最大的一件奢侈品。

  12.

  夜來,初掌燈。

  端午節原是收帳之期,客人們在這一節中所叫的局、所擺的牌和酒均要一一結算,故此生意零落。但惜珠因與青田斗花酒落敗而鬱郁難平,戴雁為了安撫她,特砸了四百兩的現銀擺一場牌局,就在西頭小花廳與幾位相熟的公子哥兒一行抹雀兒牌一行推杯換盞,喝了一陣覺得有些內急,便叫身後兌酒點菸的惜珠替打,自個抓了把紫砂茶壺嘬一口,起身出去方便。

  戴雁才出門,就見門外守著個並梳兩角丫髻的小姑娘,一望到他「噌」一下便往樓上跑,依稀是青田房裡的丫頭,也未瞧得真切。誰知在淨房小解畢,手裡還理著衣褲往外走,就看青田本人俏生生地立在院中:金綠小襖,雪白紗裙,寶髻上對插著兩支鑲有整塊大祖母綠的赤金蜻蜓簪,更襯出塗抹得緋紅的兩葉嘴唇,明艷得動人心魄。

  戴雁一時看怔了過去,半天才笑不迭地湊上前道:「姐姐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掉了樣東西。」

  「姐姐掉了什麼?告訴我,我替你找。」

  青田抬起手,將一隻留有著寸長紅指甲的小指支在他眼前,勾魂一樣地軟軟一勾。

  戴雁張手來握,那面卻一抽,自向前找了去。戴雁心癢難搔,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青田一會兒掠掠發角,一會兒斜斜腰身,耳下的一對玉蘭花墜左搖右盪,直盪得戴雁心魂不屬。他見女人停腳,忙一個箭步趕上,把地下直閃油光的一隻金琺瑯護甲搶先撿進了手裡。

  「這可是姐姐的?」

  青田遞出膩白的手心,「拿來。」

  戴雁要笑不笑的,滿目儘是倜儻公子的風流,「我找到了姐姐的東西,姐姐拿什麼謝禮給我?」

  青田「嗤」一聲,「本就是我的東西,你還了我,還要什麼謝禮?」

  「沒謝禮,我可是不還的。」

  青田偏頭作想,把眼兒斜著飛了飛,「吶,去那邊的小茶廳,我給戴爺敬一盅茶好好地謝謝您,您就把東西還了我成不成?」

  戴雁歪著嘴笑了,把護甲輕輕貼著自個的雙唇滑過,手一折便順入了袖內,瀟瀟灑灑地翻開掌心,向青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懷雅堂後進的一層有幾間茶廳,是專為打茶圍而設的。這個月多是大客擺酒,並無什麼散客,故此全空在那裡。青田叫一個老媽子開了門,又叫她沏了茶送來,就放下了門帘子,兩手端茶捧來戴雁的面前。

  「戴爺請用,清清涼涼的蜂蜜銀耳茶,消暑去燥。」

  戴雁一手將茶盞放過一邊,另一手就把青田強拉著挨坐在自己的身旁,「哪裡要什麼茶?姐姐你就能去我的燥。」

  青田抽回手,由腋下牽出了一條手絹印著面頰,白膩細長的手指仿若迎風的蘭花,「瞧你文質彬彬的樣子,原來也這麼不正經。」

  戴雁的臉脹了,另一處也脹了,「這世上的男人見著你還能正正經經的,姐姐你說一個來我聽聽?」他重新抓住了青田的手和手絹,慾火中燒地一把箍緊了她,「好姐姐,我想你好久了,真真是個玉美人,神仙也不如你!」

  「我的哥哥,你這樣聰明傑俊,我也早有意於你。我並不求你跳槽來做我,只時時地和我談情親熱我也就滿足了。」青田斜墜著金釵,高挑著銀裙,任隨戴雁吃得滿嘴胭脂記。正待入港時,卻又一手抵去他胸前,掙起了身子躲避道:「不,怕只怕我是個有心的,你倒是個無情的。你和惜珠好得一個人似的,回頭卻把我當笑話講給她聽。」

  戴雁已是褲襠里著火,指天說地地賭起咒來:「我若告訴給人去,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你們男人家說話我才不信。」她只把他半搡半就著,「除非你拿件東西來作保——」

  「好姐姐,金山銀山你一句話,只求你方寸慈悲,舍一滴菩提救命。」

  青田攏抱住戴雁的頭頸向他耳中吹入幾個字,噙過香茶餅的口氣仿佛是朵朵的花蕾憑空初綻。戴雁仍陶醉不已時,她已翻身而起,款款作態地立於男人兩腿間,把腰裡的汗巾輕挽著,「親親的哥哥,我金山也不要,銀山也不要,只要這個。你把這個拿來給我作保,我就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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