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青田搖搖手,從腰間的一隻五福荷包內取一小瓶香玫瑰露滴兩滴去清水裡,往口中一過就吐掉,兩手又把笑僵的臉面推上一推,拖著腳回到了花廳。

  馮公爺一見她就點出手指,枯白的指上有一枚大大的翠玉戒,「小鬼頭,跑到哪裡躲酒去了?快來,還都給你留著呢。喏喏,這兩杯,一口氣連吃了。」

  青田滿面盎然的甜笑,嘟嘴央告著:「好爹爹,饒閨女一遭吧,是真不能吃了。」

  「我倒想饒你,大家不饒啊。來吧,乖乖吃了。」

  青田再推脫幾句,已被馮公爺夾著她鼻子來灌,嗆住了,咳嗽得眼淚直流。暮雲忙替她又捶又撫,男人們擊腿大笑。馮公爺邊笑邊拿一隻手臂捆住她,又舉起剩下的半杯酒,「慣會做這嬌氣的模樣唬人心疼,得了,爹爹替你吃半杯。」

  對面的對霞已倒了半盅茶水遞給就近的鳳琴,鳳琴捧來青田的腿邊,輕叫了幾聲「姐姐」。青田端過盅子抿兩口,一抬頭——額際咳出的細細筋絡仍未退——仍是個明媚的笑臉,「哎呦,全憑爹爹疼我了,我是再也不能了。」

  那頭的蝶仙抱起了琵琶,彈起首滴滴答答的小快曲兒來。貴族男客們觥籌交錯,時不時把身邊的姑娘摸一把、掐一掐,再爽朗地大笑。

  廳外點著一對蘭花燈,似一個打瞌睡的人一墜一墜的眼,昏昏不定。

  10.

  直待燈兒也睡去,斗轉參移銅壺三滴,方告宴罷。武陵春的繡杏與客人自去,鳳琴還是未破身的清倌人,不留人住局,因此也捧茶送客。餘下人等均在懷雅堂歇息,馮公爺就與青田一道回到她樓上的臥房。

  因常年飲酒無度,一日三餐又不規律,青田落下個胃痛的病根,一時發作了起來,只指望著趕緊打發馮公爺去睡,誰知他老人家興致高漲一定要行事。她再三求告,他只不信,說一晚上花了上千的銀子就為她痛快,「如今你痛快了,卻不讓我痛快,這般裝模作樣是何道理?莫不是把我當瘟生?還是嫌棄我老了?」說到後來,已有些變臉變色的。青田見馮公爺的酒勁兒上來,也不敢再申辯什麼,只得把他存在她閨房中的箱子呈了來。箱內有個淫器包兒,馮公爺從包里取了春藥,又掛上了藥煮的銀托子,就笑著摁倒了女人。

  等馮公爺的鼾聲響起,青田自己爬下床,頭暈目眩,手止不住地發顫,只覺腹中有一爿粗糲的石磨一圈一圈地磨,五臟六腑都要磨碎。她悄悄拉了門出來,啞著聲低呼:「暮雲,暮——」

  「噯!」外間還掌著燈,暮雲就在燈下半蜷著,這時一下翻起,上前扶了青田在軟椅坐下,又自溫桶內端來一隻粉彩藥碗,「藥是熱的,加過了蜂蜜,不苦,快喝了吧,喝了舒服些。這老不死的,還容不容人活命了?」邊罵著邊動手替青田攏起了散發,觸手處全是一把把的虛汗,而自發間撥出的一張臉盤則顏色煞白,唇角還沾了些墨色的藥痕,人向她孱弱地笑了笑。

  暮雲但覺心酸難禁,拿手絹給青田揩了揩嘴角,又將她攙起,「回去睡吧,趁著藥勁兒好好睡上一覺,醒來就好了。噯,往小肚子下墊個枕頭啊。」

  青田帶笑點點頭,合了門,又躺回到馮公爺身邊。她扯了個引枕壓著胃,面朝下趴著,不幾時,酒意攪著睡意就漸漸地襲來。

  一夢方醒,疼痛已遁去無蹤,夜還在——怪了,夜怎地這樣長!她翻個身,隔著枕畔震天的呼嚕響,忽聽見誰在簾外憋著嗓子叫:「姑娘,姑娘?」

  青田撐身把床帳揭開一邊,看見暮雲立在依稀的暗光中笑著向外指了指。

  第13章 占春魁(12)

  西套間裡的小客堂燭光馨然,大理石桌上擺著套銅琺瑯的瓶爐盒。桌子對面的一隻冬青釉繡墩上,喬運則垂目而坐,安然似一行詩。而待他眼一抬,心中就湧起了一首古詞:花明月黯籠輕霧,今霄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這首詞是南唐李後主之作,說的是小周后與他幽會時怕被人發現,除去了金鞋,羅襪裹足前來,相見又是如此地不易,所以請郎君盡情地憐愛吧!

  眼前,青田就一手裡提著鞋,兩腳打赤,躡步向他這邊走來,歡喜得迫不及待卻又鋪蓮慢踏,活脫脫是從歷史的艷詞中步出。笑意剛剛在喬運則的嘴角浮現,又瞬息冷卻——那詞中鵠步鳳影的是一位皇后,而這女子之所以偷偷摸摸提著鞋,只因為她是個從熟睡的嫖客身邊溜出來的妓女。喬運則的胸口有一陣熟悉的絞痛,他站起,把這妓女攬入了懷抱。

  有一場綿綿的靜謐,青田才從喬運則的懷中抬起頭,兩手繞在他頸後,一手的指尖還掛著鳳回頭的繡鞋。

  「怎麼這時候來了?」

  喬運則用長長的手指從青田的額心直劃到她鼻尖,「想你。」

  他將她一撈就抱起到牆角的一架貴妃榻上,回身又取過只小壇,壇上一條杏黃色簽封。

  「呀」,青田驚喜地叫出聲,「我正想吃這個呢。」她撕開了罈子的封口便把右手探入,從裡頭拈出顆油光晶瑩的杏脯眯著眼放入嘴裡,在兩腮滾幾滾,就「噗」地吐出了一隻杏核。

  暮雲在榻邊氣得連連跺腳,「你這陣子又活過來了,胃也不疼了是吧?喬相公偏就你給她買這個,回回都要我趴在地下收拾。」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