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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妮兒蒙了大赦,新生一般,喜盈盈地去皮影班傳過話,順道看望薔薇館外的兩尾魚。
魚兒活潑好動,放回池子裡比養在小小缸中更是自在,無須她每常侍弄著。燕妮了卻一樁事,越發盡心地在儀貞身邊聽差。
不過儀貞身邊實在不缺人了,從平素的飲食起居,到外出遊玩;統領庫房、調度人手 …詳細到一隻琉璃瓶碎了、朏朏的衣裳髒了這樣的小處,都可落在專人頭上去解決。憑一個燕妮兒,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都找不著可以效勞的地方。
儀貞橫豎是閒著,見她不得要領地忙忙碌碌,又點撥她:「你且不必操心這些,自有人操持得妥當呢。當初你甘棠姐姐領你從小廚房進到這裡頭,雖不圖你報答,你很應當記得她的恩情才是,誰曾想你犯了糊塗,叫她臉上無光,心裡難免失望,依我看,你該誠心誠意地向她賠個禮,叫她且觀你往後。」
燕妮兒受教,下了值果然去找甘棠,特意端茶與她,口稱「師父」,又再三賠罪;甘棠連道「何至於此」,一面接茶一面扶起她來,說讓她只管好生當差就是了。
儀貞全當此篇翻過,慧慧這樣更諳甘棠為人的卻知道,後者不過是不會拂逆主子的意思而已,心底里再不會接納燕妮這麼個人了。
有小聰慧而無大是非,難當重任。
儀貞親手浸入染料的那塊兒綢子,做了一件皇帝常服,餘量還有一丈多,叫內織染局仔細卷疊起來,彩繩兒系了,用一個錦盒裝好,掌印余太監雙手捧著,送到了猗蘭殿。
這點小奉承,儀貞是看得懂的:皇后娘娘巧麼,染的衣料都格外經用些。
示意宮人接下了,笑道:「也是匠人們心慧手敏,可見余掌印平日裡訓導有方。」
余太監呵著腰連說「不敢」,一抬眼皮乜見個花容月貌的大宮女走過來,將一隻緙絲荷包遞到他跟前。
「勞動余掌印專程走一趟,且拿著喝盅茶解乏。」
那哪兒能吶!內織染局雖不復昔日繁榮,掌印太監到底不愁吃喝,況且這是皇后親賜,何等的榮寵!余太監巴不得回去就奉在供桌上、一日三柱清香呢。
樂陶陶地謝娘娘恩典,兩手接了,復又把這位文聲雅語的宮女看了兩看,忽然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孫錦舟的對食兒了,按著輩分,自己得叫聲奶奶。
後脖頸一緊,一雙招子立馬老實下來,再三再四地謝完儀貞,腳底早抹好了油,順勢就要告退。
「不忙。」儀貞沒把他那些小動作放在眼裡,接著道:「我上回看繅絲女工們,終年將手浸泡在水中,皮膚都皺得不成樣子了,年紀輕輕患上痹症的也不在少數。我問了太醫,擬了一張蠲痹湯方,往後按這個配藥煎好,每日分給眾人。」
余太監忙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實在是奴才們的福分!」密密實實地歌頌了一通,趕在儀貞不耐煩之前,又斟酌道:「內局地方偏,成日勞煩太醫署的大人們也不便,不如奴才們自己領藥材回去燒水熬煮,省事兒許多。」
儀貞略想了想:「就依你說的吧。」
余太監領命,恭恭敬敬地告了退,回局裡大力宣揚皇后娘娘的仁德去了。
瞧著那一步一抖的敦實背影,慧慧一撇嘴,回過身來,向儀貞道:「這個余太監不大老實,萬一昧了藥材,以次充好、欺上瞞下,豈不有違娘娘的苦心?」
「總不能因噎廢食。咱們的本意是讓那些工匠們少受病痛,不是磨練出個剛正清廉的掌印太監。」儀貞暗想:哪個混得上「太監」位置的內侍不是一肚子算計?
「再不然,還有個燕十六可作監察御史呢。」
燕十六這日輪著休沐,潔淨一新地走回自己屋前,靈機一動,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將房門略開了些,兩腳一點地,輕輕鬆鬆騰空一翻,便倒掛在了門框上,晃晃悠悠地風乾頭髮。
一支小曲兒沒哼完,被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沒待燕十六看清來人是誰,自己的身子已經不聽使喚地調轉回來,扎紮實實擲在地上。
這般手勁兒再無旁人,燕十六期期艾艾地叫了聲「哥」,一面揉著被燕十二抓疼了的肩膀,一面問:「你怎麼來了?」
這是還記著他前回說過的話呢。燕十二有點抹不開臉,據實以告的話又怕弟弟那份不該有的心思越發活絡,索性反問一句:「我不來,如何看得見你藝高人膽大?」
燕十六兀自嘀咕了兩句,也聽不清說的什麼,隨即笑嘻嘻地一比手:「哥哥裡面坐。」
燕十六如今當著個小小的監工,得以單獨住一間屋子,陳設比以前在皮影班還精細些。燕十二坐在一隻圈椅里,不由得感慨起來:「上次我說的固然是氣話,不過,你獨自在這邊領了差,凡事是該自己多思量些,沒有旁人多嘴,自己拿主張爽快歸爽快,到底別忘了穩妥二字。正經立起來了,我只有替你高興的。」
燕十六自入了織染局,余太監倒不曾為難他分毫,但畢竟多見了人情世故,心裡更明白了不少,聽他這麼一番話,只連聲應下,知道這是純然為自己好的。
兄弟倆難得平心靜氣地暢談了一回,燕十二口渴,不得不停下來,自己起身尋得茶具倒水喝,又嘆:「才說你長進了,轉頭連茶也不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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