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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聲口,儀貞才知素來活潑的小孩兒今日為何異常寡言,不止是幹了壞事被她撞破,更多的,是因為嗓子徹底變了。
儀貞不懂內侍淨身那些門道,燕十六嗓音雖有變,但與尋常成年男子仍有差別——唯獨是,不能再唱皮影兒了。
他從前擅長的那些角色,都被旁人全替去了;翻跟斗?他長高了,手腳也僵硬了,翻不出好花樣來。
他沒機會跟著班中人一起被傳召了。他只能靠著哥哥,繼續留在這裡,可哥哥看他看得很緊。
連收留朏朏,他都是偷偷摸摸的。
「怪道遍尋不到,叫你以後再淘氣!」罵歸罵,心疼猶是心疼,將朏朏交給慧慧抱回去洗熱水澡,指尖在它躍躍欲試的腦瓜子上一戳,讓它老實點兒。
儀貞轉回頭來,對燕十六道:「哪裡就扯到了一個'偷'字,如此說明白不就好了麼?」
她明白她與他們身份有別,一言不慎,於她無礙,於他們這樣的人或許就是滅頂之災。
燕十六心眼兒實在,她便又寬慰他:「我聽太醫說,你的風寒已經好了,不曾留下損傷就是最好的。」
燕十六抬眸,飛快地覷了她一眼,復又垂下去:「可是,皮影兒唱不了了,跟斗也翻不了了…」
這是怕自個兒成了無用之人啊。皮影班內的人情世故如何,儀貞不好貿然干涉,看向燕十二:「你們兄弟倆在一處,總歸是好的,若你實在閒不住,來猗蘭殿找個差事也使得。」
不管他二人如何打算,有了這句話,至少不會被旁人明里暗裡排擠。
燕十六抿了抿嘴,答話的機會又被燕十二搶走了:「承蒙娘娘抬舉。這小子如今還受奴才的管教,且拘著他不去外頭胡來就是,往後倘或管也管不住了,還求娘娘給個恩典,叫他到宮外去謀生。」
儀貞一愣,竟從沒想過有這樣一條路可走,少時才道:「如何就說得這般喪氣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真到那時候再說吧。」
留下他兄弟二人,卻是相對無言。
燕十六半晌才從震驚氣憤里回過神,瞠目結舌地質疑燕十二:「你從沒說過,要趕我走。」
「這不是趕。」燕十二神情肅然:「難道你還貪戀這地方的榮華富貴不成?在富貴窩裡做奴才秧子,何如到外頭去…做個人。」
他頓了頓,接著道:「我這些年也攢了一筆銀子,你拿去,正經做一門營生,再買個貧民丫頭,別一味使喚人家,你倆互相照應著過活…」
如此細緻的一番安排,燕十六竟如受了莫大羞辱一般,臉都漲紅了:「你知道的!你存心…我礙著誰了?只能是礙著你了!」
「別嚷了,對嗓子不好。」燕十二一臉冷漠,像是對他一點兒都不在意了。又對聞聲趕出來的眾人搖搖頭,示意無事,便跟著大家一道進去了。
燕十六獨自留在門外,渾身發冷,單薄的衣服上還粘著一縷貓毛。
第92章 九十二
當了幾日遊俠兒, 朏朏身上其實並不髒,只不過叫一場雨淋了,難免沾些泥漿, 這才顯得灰不溜秋的。
「好了好了, 沒吃苦沒見瘦, 還是個皮薄餡兒大的溏心元宵。」慧慧把它的專用澡盆端到了炭爐子跟前, 省得洗回澡著了涼。一面輕輕給它揉搓著, 一面甚懷欣慰地笑道。
朏朏經此一出, 倒乖順了不少, 聳眉搭眼地任她擺布,不敢略有反抗——儀貞可就在旁邊冷眼看著呢, 手裡折了一支平素逗耍的孔雀翎, 時刻預備著以正家法。
這一副狸奴版的太姒誨子倒是妙趣橫生。皇帝一進門便舒了一口氣:「好了,這下好歹能睡踏實了。」
「可不是嘛。」儀貞丟開孔雀翎,兩手接過大幅綢布包起來的貓兒, 摟著坐在朝南的窗下,又拿沉木梳給它順毛髮。
「自重陽節後, 居然一日太陽也不見出過, 越發覺得寒浸浸了。」炭爐子撤了,又擺一個小的鎏金銀竹節熏爐在面前,唯恐凍壞了這小嬌兒。
皇帝負手旁觀著,看這貓一臉諂媚相,像個小太監似的, 再不見囂張氣焰,沒忍住出手, 在它黑色的耳朵尖兒上彈了一記。
朏朏勃然大怒,嗷嗚叫喚一聲, 自以為不啻虎嘯,脊背拱起來,作勢進攻。
「彆氣彆氣。 」儀貞忙按著它不住順毛:「也是跟你玩耍呢。」
好歹鎮撫有方,消停下來,她才扭頭笑嗔皇帝:「你倆一向不對盤,這會兒冷不丁地要親近一二,它哪會識這個抬舉?」
小畜生,誰抬舉它來著?皇帝無非不想不打自招罷了,挨著她坐下來,有意另引話題:「趕在年前為你父親加封國公,省得那些大臣一催再催,還當自個兒那點心思藏得多好似的——大將軍頭銜也留著,戎馬半生,總該留個念想。」
儀貞聽了便一笑:「這下爹爹阿娘皆大歡喜了。段大人寶刀未老,麾下將士能獨當一面的也多了,如今西北諸事已定,阿娘千方百計給爹爹將養舊傷,可算。正中下懷了。」
朏朏烘乾了毛,又嫌起了熏爐燥熱,討好地在儀貞手心舔了舔,扭身從她懷裡跳下地,大模大樣地巡視地盤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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