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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藩國勢力尾大不掉,一代代的天子又開始削弱彈壓,不許他們蓄養兵馬——像皇帝那位叔父臨淮郡王,敗事前且能占著塊兒福地養尊處優,彼時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如今尚存的宗室們,托福於王遙之淫|威,無不屏息斂聲地在京畿里擠著呢,怎敢提「府衛」二字?
誠然,「府衛」與王府護衛是有差別的。都中各類衙門鱗次櫛比,達官顯貴如過江之鯽,沒有人專職守衛太不切實際,故而這些人縱使無官無職,也可以虛稱為府衛。
只不過鎮國將軍畢竟是皇室中人,不應對這樣有瓜李之嫌的稱謂掉以輕心。
儀貞能想到此節,皇帝豈有不深究的道理:「我這位堂叔父,多年來膝下僅有一女,納妾倒跟吃飯似的,一日不斷,近來又信了個什麼湯方,眼下終於有個外室生出兒子,正忙著廣宴賓客慶滿月呢,連將軍府都可以拋開不要,何況區區一個女兒?」
搖了搖頭,不無譏誚:「棲霞郡君也是個沒志向的。朕還當她認真要招兵買馬篡奪父爵,誰知最後選出個面首來——體格兒面容倒有幾分像你二哥哥。」
儀貞這下聽出端倪了:言官彈劾,不外乎輔國將軍府不臣、棲霞郡君不端而已,哪有諸如生子湯方、面首像誰的雞零狗碎?
她乜向皇帝:「聽起來,陛下早知道了。」
皇帝沒有否認。六科給事中固然有其用處,不過他自來不靠他們洞幽燭遠。
「既然那湯方果真有效,那咱們也抄一個來好了。」
這話像什麼特殊的禁令似的,甫一出口,不單兩個人沉默不言,連周遭細微的動靜都自覺停滯下來。
「你…還真信這個?」皇帝咳了兩聲,依舊覺得喉頭不大舒坦,自己彎腰取過儀貞料理好的那隻柿子,用小金匙舀了送進嘴裡:「究竟如何,須得等宗正寺的准信兒呢。」
他的教養是自來不在進食時說話的,儀貞惜他掩飾得辛勞,順勢接下了話頭:「難不成宗正寺還能咬死了這老來子、活寶貝屬濫妾所出,不入玉牒?」
這亦是先祖定下的規矩,至輔國將軍這一級,正室夫人以外,至多能納三名妾,超過這個數,生下的兒女,既不能請名,更不能請封。
恐怕輔國將軍必不肯罷休,屆時又該纏著皇帝念秧兒了。
皇帝一牽唇角:「不妨一觀棲霞郡君究竟有幾分魄力。」
言外之意,近乎期待看到這位堂妹畢露鋒芒、攪動風雲似的。
儀貞凝視著他眉眼招揚的模樣,一時覺得他當真妙極,頓掃前刻的黯淡低落之餘,更有心蕩盡一連多日內宮中的壓抑慘澹氣息。
沒再迂迴曲折,她徑直問皇帝:「淳婕妤呢,迄今為止招出些什麼了?」
第85章 八十五
皇帝仿佛不解:「什麼?」
對上儀貞鄭重其事的目光, 敷衍又敷衍不過去:「她要當宮女,我由她去了,還拷打她做什麼呢?」
儀貞不吃這套:「總該有個緣由吧!是嫌咱們薄待了她, 還是與公主結過怨?好端端的, 怎會存心拆人姻緣?」
皇帝哼了一聲:「你倒是凡事先自省——這世上的無緣無故多著呢!從古至今, 要我樁樁件件數給你, 還未必說得過來。」
儀貞聽他如此說, 嘆了口氣, 妥協道:「我明白, 你自有你的聖裁。既這麼,對於齊光公主, 以及武婕妤、蘇婕妤, 我又該如何安撫她們呢,還請你給個明示。」
憑個甚要費心安撫她們。皇帝雖沒問出口,心裡確乎不以為然:他與謝儀貞的處世之道大相逕庭, 與人為善實乃泛泛之談,他只求太阿在手, 擒縱自如。
他勉為其難地思索了片刻:「你看她們各人愛些什麼, 賞賜一二就好了。歸根結底,你是小君,她們不過婢妾而已,不來奉迎你,本是她們失職, 反倒要你勞心顧及她們,這算什麼道理?」
儀貞覺得他這話說的不對, 然而於情於理,又挑不出錯謬來。吮唇一陣, 心道:橫豎他就是不肯向她透露實情麼。
興許確如皇帝清查淳家時所言,淳婕妤之舉出自家族授意,那麼關乎朝政,她不便知曉就罷了…可是,除此以外,她依舊感到一種難以言明的鬱鬱不樂——皇帝不與她一道想法子開解眾人、開解自己,那她暫時也不要理會他了。
這個「暫時」具體是多久呢?說實在的,儀貞對自己不抱幾分信心,沒準兒一兩天,一兩個時辰——甚至下一瞬皇帝忽然對她笑一笑,她就一丁點骨氣都沒有地又朝他偎過去了。
出乎她自己個兒意料的,這個「暫且」延綿得分外地長久。不是因為她脾性有這麼大,或者說記性有這麼好,而是趕巧在她暗暗發誓的次日,前朝的事兒就接連不斷地發生了。
首先是御檢京軍。這是自上回皇帝隱怒而歸後,就已無形中定下了的。三大營的軍士們為此不知受了謝昀這臨時差遣的總兵官多少磨礱淬勵,端的是伐毛換髓——自然也有受不得這剝皮抽筋般折磨的,或是通了門路調往別處閒差,或是索性破罐破摔、擎等著被大浪淘沙的…總之,今時今日的京軍營,對於天子親閱幾乎是人人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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