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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十二眉目含笑地應下了,燕十六卻是按捺不住激動似地非要多嘴:「可是娘娘,我手腳太長了,再翻跟頭就不好看了。」
他連嗓音都變了,興許不能再唱小童或女子角色。儀貞從前總以為燕十二比她大得多,燕十六則比她小得多,如今對面相逢,才發覺原來大家彼此居然相差無幾。
儀貞驀然就覺得自己心裡像早前才走過的那道抄手遊廊,風來風往,空空的,而廊外春和景明,分明又滿滿的。
她鮮有傷春悲秋的時刻,自己一時竟不能察覺,只朝燕十六漫然一笑,信口寬慰說:「不能娛人,自娛也很好啊。你還有那麼多本事…」
兄弟二人都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屬,對視一眼,燕十二率先開口:「不敢多擾娘娘雅興,奴才們告退。」
儀貞聽了,怔怔地一點頭,目送著燕十二扯了燕十六離去,一面想著:白娘娘還是這麼一板一眼的。
回過神來,又意識到,燕十二如今也不再適合扮白娘娘了。他的模樣雖然沒有變,但那種難以言表的意態變了。
抑或,只是她自己變了而已。
這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也不適合再逛下去了。慧慧作主,讓人抬了輦來,哄著儀貞返去:「日頭都偏西了,回去用了膳早些歇著,沒準兒陛下晚間還過來呢。」
儀貞把這話聽進去了,傳膳時看見齊光公主著人送來的藤蘿餅,便說:「這東西擱得住,給陛下留些。」
夜裡皇帝果真過來了,只是時辰太晚,值守的宮人都靜悄悄地眯瞪著,孫錦舟跟在後頭趕忙一壓手,不叫她們咋乎起來驚著皇后,當然也有一層私心,心疼著慧慧。
儀貞沒睡實,躺床上半夢半醒的,聽見響動支起身來,看見皇帝撩開床帳立著,也沒嚇一跳,呆不愣登地問:「藤蘿餅在外間,你還吃嗎?」
皇帝沒由來就笑了,坐在床邊,一伸手托住她的下巴頦兒,捏她臉頰肉,暗道不好,缺心眼子別是撞客了。
他想一出是一出,橫豎儀貞沒歇下,隔著屏風揚聲便喚孫錦舟,著人翻《玉匣記》。
儀貞眉頭一豎,一巴掌拍開他的手:「你煩不煩呀!」
還挺生龍活虎的。皇帝放下了一半心,接著問:「今兒誰給你不痛快了。」
儀貞一日見過什麼人他都知道,燕家兩兄弟礙的是他的眼,能給儀貞添堵的,他更懷疑李溯。
姓李的沒一個不是口蜜腹劍的東西。只是他不能提點謝儀貞。
儀貞不計前嫌地又把腦袋貼他肩膀上了,胡亂搖一搖,說不是的,「我從前,都是一日一日過的,如今才知道,是一年一年過的。」
這話傻乎乎的,皇帝聽懂了,沒嘲笑她。她來了精神,一頭又坐直了身板,定定地望住皇帝:「李鴻。」
她沒這麼叫過他,李鴻倒像是犯大不敬的那一個,心頭一悚,手腳動彈不得,任憑她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地打量,光拿眼睛打量不算,最後還上手去摸:「你長大了。」
「真撒癔症啊你。」呲她歸呲她,鬆動下來的雙手卻自發地摟住了她:「你才長大了。」
兩個今日初長成的男女取暖似地抱成一團,呆愣愣的氣息充斥了整個屋子。
第81章 八十一
皇后娘娘從不空口白話, 四月二十這日天朗氣清,燕家兄弟天不亮就將全套行頭搬來了麟德殿,預備著夜裡表演。
其實兄弟倆的日子清閒又安逸。有王遙這麼個血淋淋的例子吊在前頭, 宮裡有品階的太監尾巴都夾得緊緊的, 沒品階的更犯不著跟他倆過不去, 皮影局地界兒不大, 容下他們兩個橫吃豎躺綽綽有餘。換作旁人, 巴不得主子不傳召, 差事不當, 銀米照領,天上掉餡餅也就這麼回事兒了。
燕十二其實不是盼著傳召——不管是皇后, 還是別的哪位娘娘, 他也不是閒不住,非要賣命掙錢才踏實。
他猜,自己是喜歡出去逛逛。於是能讓他逛的所在他都逛了, 風景都好,入目都愜意, 心裡還是提不起精神, 一個勁兒地往下墜,恨不得扯著他五體投地一般。
躺床上翻來覆去時他咂摸出緣故了:少了風吹樹木的沙沙聲。宮裡不種高木,沒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老林。
他和弟弟打小混在山林里,小時挖野菜揀樹枝,大些正經掄斧子砍柴, 因為年成不好,沒牛羊給他們放, 便伙著別家孩子抓兔子山雞,運氣不好的時候自己也能掉進獵戶的鐵夾子裡, 算下來在林間的時光比待家裡還長。鄉下孩子沒那麼金貴,橫豎生得多,未必個個養得活,不小心死了可惜一陣,苦日子還得照過。
他當初就是抱了這種心思跟著師父走的,正兒八經拜了師,得給師父當牛做馬一輩子,否則人家憑什麼把餬口的手藝交給你?
燕十六則是個白饒。這還是他一手拖弟弟,一手拖師父腳後跟求來的——燕十六被捕獸夾子咬上了,腿骨沒折,就是斷斷續續地發燒總不能好,村里人不知道該怎麼治,倒都知道再燒下去就不能要了。
師父不鬆口。什麼世道,這口一松也別跑班子了,學佛爺割肉吧!看能得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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