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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皇帝來的這日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再往前些有七夕,再往後些有中秋,賞月喝酒都使得,大操大辦也有根源。偏生趕在眼下這早不早晚不晚的,別說謝家沒有一日建一盛景的能耐,哪怕真有,又怎敢顯露出來?
虧得園子裡的荷花還值盛期,不算大的池塘周遭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拱橋架著,亭榭傍著,不論什麼時令,總有一二可消遣處。
從正屋往園子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經過堂後的中路,一是打西邊小跨院繞半圈——西跨院就是儀貞從前的住處。
自古以東為尊,東頭那跨院寬敞明亮、離前院也近,謝家只有謝時謝昀兩個孩子的時候,理所當然地就分給了哥倆住。至於儀貞這個最後來的老么,便沒有挑揀的餘地了。
謝夫人打心底里覺得委屈了女兒,把這「挑剩下的」西跨院布置得比兩個兒子那邊精細十倍都不止,原本姑娘家的閨房比小子的棚圈雅致講究已然是常情了,更不用說,儀貞的寢樓側旁有個直通花園子的石滑梯。
「如今看來也並不如何陡嘛。」儀貞故地重遊,一時感慨,一面扶著謝夫人從旁邊的石階走過,笑道:「大哥哥穩重又上進,倒還沒說什麼,二哥哥當初可是眼熱得不行,我但凡求他個什麼,他都要拿滑一回滑梯來換,結果每日的課業都忙不完,讀書、練字、習拳腳、習騎射,後來又跟著爹爹常住營里,也就兌現不了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一行人才走到園中,前頭又來報說,二公子回來了。
謝昀是從俞家莊子上快馬加鞭趕回來的。他如今有官無職,每日早早起來不外練練功夫、給雙親問問安,跟著就在書房裡寫字,隔三差五則遊山玩水似的出城去,跑人家姓俞的莊子裡當樵夫。
一把農家借來的鐵斧,叫他揮出了宣花斧的氣勢,砍瓜切菜一般就砍好了兩大捆柴,四五個人也未必合抱得住,被他隨意挑在肩膀上,悠哉游哉地送到後山庵堂里。
他那不作數的前未婚妻懋蘭不是沒有鄭重其事地拒絕過,奈何謝二公子油鹽不進,笑著寬解說:「我不過體會一二田園歸隱的滋味罷了,隨手而為,妹妹不必放在心上,若實在過意不去,賞我兩個力錢也就是了。」
他越是戲謔,懋蘭越是嘆氣,回身進屋去,片刻果然拿了個荷包出來,謝昀接在手中,不用掂,就知道裡面是兩個錁子。
驃騎將軍的苦力,倒也沒值錢到這份上,等砍來的柴直夠燒到明春去了,謝昀眼裡也瞧見了新活計:修門窗、補瓦片,再給懋蘭的小花圃松鬆土。
懋蘭這日問他:「二公子,你究竟是在逼迫我,還是在逼迫你自己?」
謝昀答不上來。他沒有想過,自己這些舉動,在她眼裡居然是逼迫。
他沒有逼著她「回來」的打算,他做這些活兒,並沒有什麼確切的企圖。
他只是——
沒等他「只是」出個所以然,家裡的小廝火燒眉毛地尋他來了,當著外人不方便直說緣故,單是請他速回。
原來是真龍駕臨了。謝昀目不斜視地穿過前廳那烏泱泱的錦盒跟中官,在踏入正院前可算是把氣兒喘勻了。
然後就見皇帝笑眯眯地對他說:「回來得正好。咱們上你那兒的練武台去,比劃比劃吧!」
第62章 六十二
其實皇帝這話真沒有旁的深意。他只是純粹覺得和謝家二老一起賞荷花並不是樁閒適的消遣——要依他的本心, 弗如和儀貞兩個在她舊日閨房裡消磨半日。
但他畢竟是答應過讓她回來和爹娘團聚一回的。既然自己杵在跟前,謝愷豫悶不吭聲,謝夫人又太賠著小心, 倒不如叫他們一家三口自在說會兒話, 自己跟這謝昀到別處去過兩招, 正好領教領教謝家的拳法路數。
可惜皇帝這人, 在謝昀心裡一貫的評語呢, 說文雅些叫「聖心幽邃」, 說直白些叫「蔫兒壞」。他開口邀自己去切磋切磋, 必然別有用心。
而且態度越和煦,想來用心越險惡。
只是做臣子的忤逆不得, 謝昀拱手應了個「是」, 隨即將皇帝請至東跨院。
儀貞落後了一步,謝夫人不由得悄聲對她道:「這時候舞槍弄棍的,待會兒哪還有胃口用飯?」
「點到即止嘛。」儀貞這話說得頗為坦然:「我瞧二哥哥比上回進宮時曬黑了好些, 精氣神兒也強得多,看來這些時日不曾落下操練, 不必擔心他。」
「他哪是勤於操練!」在皇帝面前吝於言辭的謝大將軍這才忍不住開了口, 抱怨一句後,又顧念到女兒難得回家一次,不該將這些煩心事兒告訴她。
可儀貞到底聽見了,追問道:「那是什麼緣故?」琢磨了下,便隱約有個猜測:「二哥哥一大早就出門了, 是去拜訪誰?」
她雖然在宮裡,但皇帝對謝昀行蹤的了解, 只怕比謝家父母還詳盡些,故此她也知曉一二。謝大將軍見瞞不過, 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人家不願意,他這樣死纏爛打的像個什麼樣子?依我說,不如放過人家算了!」
謝夫人不敢苟同地蹙起眉:「你當年怎麼不知道這個理兒,日日賴在翰林府坐冷椅、蹭冷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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