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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兩個老例兒擺在前頭,一言以蔽之——宮眷省親確實是莫大殊榮,正因如此, 也就成了莫大的壓力。
皇帝允諾時,儀貞就很出乎意料, 如今更是驚上加驚:既然他要同往, 又怎麼能輕車簡從呢?
孫錦舟只管傳話,儀貞便也不和他多說,看過燕十二選來的松石間意琴,讓甘棠仔細包起來,送到蘇婕妤那兒去。
這張琴據說是北宋「官琴局」御製的, 嚴格依照著古琴制式,上板梧桐, 下板梓木。儀貞不懂這些行話,單看它通體修長, 意態端雅,弦音雋永,想來燕十二總是用心挑選的。
一大早送到猗蘭殿來時,儀貞還在拾翠館睡回籠覺。慧慧生怕她貪睡貪到早膳都不吃了,聽見小宮人過來傳話,可算有正當的由頭了,忙進內間去告訴儀貞,她這才來了精神,起床收拾一通,興沖沖地回猗蘭殿親眼瞧瞧。
留在猗蘭殿的甘棠早給了燕十二兩錠十兩的花銀,打發他走了。這原是她們這些宮人應有的機變,儀貞聽了,也難置臧否:「頭裡倒說過要好生賞他。」只是單賞些銀錢,仿佛買不著他那份用心。
隨即因為孫錦舟來,也就把這事兒擱下了。吩咐過甘棠,儀貞便說:「我回去等陛下吧!」連出門逛逛的心思也歇了。
不巧皇帝今兒議事特別多,連午間的小食也是跟幾位大人一道進的。直忙到下半晌,皇帝方才往拾翠館來,一進門,就見儀貞正對著一個宮人扼腕嘆息:「早知道我就不傻等了!」
「不等誰?」皇帝懶洋洋挑了帘子過來,儀貞連同那宮人連忙起身行禮,皇帝這才瞧見,那居然不是慧慧,而是甘棠。
儀貞一瞧他面有倦色,還不忘挑眉質疑,便先請他坐下用茶用點心,跟著一五一十道:「原來今日是蘇婕妤的生辰,六尚按例備了幾樣壽桃、壽麵什麼的。恰巧我讓甘棠送琴去,本是賠她的,倒被當作了賀禮!蘇婕妤又特別知禮,還要來猗蘭殿磕頭謝恩呢,讓甘棠勸住了,又給了甘棠一把金銀豆葉。」
皇帝隨手剝著粒松子,丟進手旁的小碟中,聽到這裡,便道:「賞你了,你接著就是。」
這話是對甘棠說的。甘棠應了一聲,知趣地蹲禮退下了。
皇帝把那隻淺口碟的底兒鋪滿了,揚揚下巴向儀貞示意:「你不是愛吃這個?」
確實如此。儀貞喜滋滋地道了謝,坐在他對過接下了碟子:「這個放久了就不脆,只好吃的時候再現剝,辛苦你啦!」
皇帝笑了笑:「剝著解悶而已。」
儀貞吃了幾粒松仁兒,又喝了口茶,接著道:「我是實在不知道這事兒,不然該設個小宴,大家一起給蘇婕妤上壽才是。」
「你不牽頭,旁人就連賀也不曾一賀,看來這些人之間的情分也淡得很。」皇帝不是聽不出她話里未盡之意,不過不想從善如流罷了,又問:「你那是什麼表情?」
儀貞直言不諱:「她們不是旁人,都是你的妃嬪呢!平素里不來往歸平素,這種日子也過得冷冷清清的,多沒盼頭啊!」
「那我這會兒給她拜壽去?」皇帝又擺出他那套冷嘲熱諷的功夫了,儀貞本想白他一眼,轉念一想卻實在想不通:「進了宮總是一家人,大伙兒熱熱鬧鬧的多好呀!」
皇帝和她說不到一塊兒去——謝儀貞要是個男人,必定是左擁右抱、妻妾成群的作派。他不愛那麼著,他嫌聒噪,或者說,他很難容忍身邊有旁人存在的動靜,他對誰都抱有天然的敵意。
只有謝儀貞例外。他自己也很難說清,憑什麼她可以例外。
他胡亂擺了擺手,索性道:「不說這個了。」
不說就不說吧。儀貞雖然偶爾有個愛管閒事兒的毛病,但還知道分寸,強人所難就沒意思了。
回過頭來,該說正事了:「孫秉筆說,明日咱們倆一起回我家?」
皇帝說是。回答得乾脆,目光卻游移起來:早知道,明日一早再告訴她,她歡喜得忘乎所以了,哪還記得起旁的?
越想越覺得該這麼辦才對。他何必擔心她手忙腳亂,提前說出來呢?如今還有整整一晚上,她能琢磨出多少端倪——
他不是時時刻刻都要監視著她,他只是,不想她離開他太久了而已。
這二者有多大區別呢?他自知在她面前分辯不明白。
其實不過又是他那個遇事先往窄處想的習慣在作祟,儀貞心裡壓根沒這麼些複雜的彎彎繞繞,不外乎擔心而已:「那麼鹵簿用什麼呢?孫秉筆又說從輕從簡,不知到底怎麼安排。」
皇帝沒想到她關注的居然是這個,緊繃著的心弦驟然被松下來,一時居然無所適從,信口答道:「就跟民間歸省一樣麼,咱們倆坐一輛車,也方便親軍護衛;再拉兩車饋禮,我讓孫錦舟列了個單子,你一會兒自己看看,想添什麼就知會他一聲…」
儀貞被他這番計劃驚得目瞪口呆:白龍魚服,這典故里透出的意思是讚許嗎?
她抿了抿嘴唇,不得不打斷他的話:「您等等!我不是想給娘家爭什麼天恩浩蕩,造什麼傳世美談,就是覺得這麼個架勢,誰來保障聖躬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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