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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玉芝手腳冰涼,她雖然曉得男人趨炎附勢心性不堪,卻再沒想到會聽到這般寡廉鮮恥之言。竟然將一生的不遂盡數推卸到了自己的身上,這樣的男人,這樣沒有擔當的男人要來何用?

  她心中下定決心再無猶疑,迴轉身子緩緩道:「表哥,我從小就心儀於你,卻不想你竟如此看待於我。彩哥對於我來說如珍似寶,卻遭你如此敝棄,還說他是太監所生的孽障。罷了,我這就親手送他上黃泉路,望他來世投胎時把眼睛睜大些,好好找一對珍惜他的父母!」

  常柏還沒有明白其中的意義,就見徐玉芝將桌上的雙喜銅字燈拿起,輕輕巧巧地拋向床榻的邊沿處。繡了回字紋的天藍色帳幔上不知被撒了什麼東西,遇到明火便「轟」地一聲劇烈燃燒起來。

  常柏渾身的酒意頓時都被嚇沒了,忙把壺中茶水潑向明火處。但那只是杯水車薪,更何況帳幔本是極易燃燒的綃紗所制,上面又被提前撒了些易燃之物,遇到茶水之後反而燃地更加猛烈,只是幾息之間就被燎得沒了半邊。

  半明半暗的火光映在徐玉芝的臉上,她的眉睫顯得有些瘋狂之意,她咯咯笑了幾下後柔聲道:「我的為人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既然如此嫌棄這個孩子,我就讓他乾乾淨淨地走。如此之後咱倆好好地過日子,等你熬夠資歷了我再重新生一個,咱們走得遠遠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重新開始!」

  常柏心裡又氣又急,看了一眼被褥里微微隆起的人影,簡直是撕心裂肺的疼。跳起腳罵了一聲「瘋女人」,一時不能顧及其他,顧不得被燒傷連連怕打飛濺的火星,不經意就瞥見了徐玉芝臉上的笑容。

  火苗閃爍間那笑容簡直詭異至極,又歡喜又解脫的樣子。常柏無法想像這世上怎麼有這麼狠毒這麼瘋狂的女人,為了自己過好日子,竟然想將唯一的兒子殺了意圖一了百了,真是又蠢又毒的婦人。外面風雨夾雜著冰冷的雨水席捲天地,屋子裡卻是黑煙滿滾熱燙灼人。

  此時此刻,常柏已經無比確定彩哥的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徐玉芝分明是在報復自己的口無遮攔,才起意想殺了兒子讓自己餘生活在心痛當中。他一邊急急喚著兒子的名字,一邊扯著床榻上厚重不已的被褥。腦子裡卻模糊地想到,怎麼這般大的動靜都沒有驚醒這個孩子?

  火勢越來越大,已經容不得細想的常柏此時才隱約辯出床榻周圍被灑滿了棉籽油。撲滅了這邊那邊又被引燃,連衣襟處都被點燃了。床榻上的彩哥卻無一點醒轉的跡象,仿佛沒有察覺到屋子的熱意一般。他再顧不得其他,拼著手臂被火燎傷伸手去抱那沉睡的孩子。

  那床架子終於不堪火勢,轟地一聲連同未燒光的帳幔和床杆盡數倒塌了下來,將父子二人齊齊掩埋在裡面。

  徐玉芝見狀一個錯步就退出內室,將雕了長壽仙桃的門從外面一把扣住。纖細的手指摩挲著漸漸發燙的銅鎖,忽然間就淚如雨下。她望著靜止不動的藍底纏枝紋的門帘,低低喃道:「好彩哥,黃泉路上黑你莫怕,我讓你親爹陪你一路。你放心,如今他再也不會推搡你了。」

  火舌一點一點舔舐著門窗,徐玉芝摸了一下不小心被火苗燎傷的臉頰,抖落了被火星濺了幾個黑眼兒的裙子後,顧不得找傷藥敷在患處,冷笑了幾聲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包裹轉身離去。

  遠遠有人發現了雨夜裡的火焚,大呼小叫地結伴而來。她沿著屋角跟那些人小心地錯開身,心想我在彩哥睡的床榻上和內室各處角落裡潑了整整十斤的棉籽油,此刻即便是雨下得再大隻怕也救不了常柏的性命了。

  徐玉芝踉踉蹌蹌地走著,雨水不一會就打濕了頭髮。她抬頭看著無盡的夜空,恍惚想到很久之前也有這樣一個狼狽逃竄的時候,背後也是火勢沖天的景象,身邊也是急著去救火的人群。只是,那回還有碰巧遇到的徐琨出手相助,這回卻真正是孤身一人了!

  293.第二九三章 落魄

  平安胡同, 裴宅。

  裴青得知通州的這場慘事時已經是一日之後了,他將信函慢慢地塞回信封, 用手指輕磕著紅木案幾輕嘆道:「通州縣丞俱報, 常柏及其子當晚皆死於非命,徐玉芝卻不知所蹤。他家的下人當時都不在場, 所以沒有人說得清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書房的案幾對面坐著頭髮花白的程煥,他先前已經看過了通州縣丞送過來的書信,聞言不由捋了一下下頷上幾根稀疏的鬍鬚, 連連搖頭道:「老頭我也算是看多識廣, 可算是頭一次見著這般心性狠毒的女人。常柏對不起她也就算了, 那孩子可是她親生的,也一股腦地燒成一捧灰, 然後把家裡的細軟收拾乾淨一走了之……」

  裴青生得極濃的眉峰輕輕一挑,眼底就掠過一絲凜冽的肅殺之意。他伸出手拿過一旁的八寶蓮紋茶壺給程煥面前的杯子續了一點水,閒閒道:「當日常柏供出徐琨、許思恩許圃父子,後來的攀扯越來越寬,引得民間輿論譁然朝堂震動難安。聖人卻礙於他出首告發的頭功,不得不做做樣子放他一馬,為平息民怨還革了內閣首輔陳自庸的職。」

  今年已經二十六歲的裴青眼神一陣暗沉,「這樣一個人就是個燙手山芋, 殺不得放不得。聖人特特保留了他的功名,許還給他一個九品州縣教諭的位置, 引得與他同科之人的忌恨。這世上文人手中筆利過將軍馬上刀, 常柏出了東城兵馬司大牢的門時, 其實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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