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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裡帳幔低垂,冰格如意蝠紋的槅扇半開著,月華在青磚上撒下一片溶溶銀輝。黃花梨五屏妝檯上胡亂散落著幾件金釵銀簪玉飾花鈿,透出女主人一股子率性閒適的作派。一縷縷不知名的清香在昏暗的室內浮動,應該是幾個大丫頭閒暇時所植的花草初初長成。

  內室裡間雕花鑲嵌洞月式架子床上,傅百善正沉沉入睡。繡了纏枝牡丹紋的荔紅被面端端正正地蓋在她的下頜,襯得她一張小臉紅馥馥的。不知做了什麼美夢,長長的眉梢微彎,使得她睡著了都像含著幾分笑意。

  裴青不敢驚動他,自己悄悄在淨室里洗乾淨手腳,又換了一身柔軟的細葛布內衣,這才躡手躡腳地躺在床邊。睡夢中的傅百善似乎感覺到了丈夫的到來,閉著眼睛將身子依偎了過來。

  裴青心頭脹得滿滿的,伸出長了繭子的大手小心地撫摸著妻子的胳膊和後背。隔著菲薄的綾羅,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女子細膩的肌膚,還有柔韌結實的骨骼。一路向下,豐盈過後是一片平坦。那裡,也許正孕育著一個茁壯的生命。

  裴青慢慢俯下身子,借著外面些微的燭火看著這個年青的女人。也許是這段時日的平穩,傅百善依舊睡得深沉,兩頰也顯得豐滿了一點,襯得她渾身上下新添了一種若有若無的柔婉,往日的剛強就像鳥雀歇息時的翅膀一樣安然地收斂在身後。

  傅百善不喜脂粉,室內只有角落裡燃著的一爐乾花橘皮製作的香料。爐里的火大概已經熄滅了,只餘一絲去歲調製的玫瑰香氣。被褥里暖香陣陣,裴青感覺眼角酸飭,一陣睡意緩緩襲來。他模糊且安心地想到,這裡是他的妻,還有他的子。

  271.第二七一章 欠債

  淮安侯府正廳, 一隻青花釉里紅的茶盞被飛快地摔了過來, 砰地一聲跌落在地上碎成五六塊。褐色的茶葉沾附在堂下跪著之人的身上, 他卻動都不敢動一下, 任由那塊污漬在一襲天青色芝麻地暗花紋的長衫上越來越大。

  淮安侯許思恩看著兒子雖然是跪著, 卻是眼神飄移頭頸倔直一臉的不在乎,只覺心頭在滴血。

  這個兒子得來不易, 妻子生了兩個女兒後又等了三年才得了這麼個寶貝疙瘩, 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飛了。偏偏兒子自恃才華蓋世, 二十多歲中了舉人之後就不思上進,如今三十多歲了依舊文不成武不就。整日裡只會在內宅廝混,身邊儘是些塗脂抹粉的戲子娼妓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若只是混日子也就罷了, 這麼多年那些女人來來去去,卻沒有一個肚皮能夠鼓起來。偌大的侯府只有兒媳裴氏早年生了一女, 卻不幸早夭了,其後再無半點音訊。兒媳傷心之餘就收養了一個近支所出的女孩在膝下, 勉強充作嫡出罷了。你說你身為人子不能建功立業光耀祖宗也就罷了,連生兒子延續子嗣都不能做好,又有什麼能耐可講?

  許思恩心裡已是失望至極,歪在椅子上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問道:「進考場前色色都給你安排得好好的,怎麼還是引出了這麼多的事端?」

  許圃瑟瑟了一下,卻依舊強硬道:「我就說靠自個能行,即便進不了前三甲, 二甲總是跑不脫的。爹爹何苦還要搭上天大的人情費上偌大的工夫。那姓常的小子故意把文章寫得晦澀難懂, 我又只是照抄了一遍, 哪裡能字字記得清楚?在萬福樓突然被人堵著逼問,兒子一時背誦不出來有什麼錯?」

  許思恩頭目森然,一拍案幾大怒道:「你是沒有錯處,可是這個理由能拿到明處當眾對人解釋嗎?你也知道搭了天大的人情費上偌大的工夫,還不知道謹慎行事。什麼紅袖招招到處摸摸,這是當著生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許圃屢次科考落第,覺得只有十丈胭脂溫柔鄉里才能忘記憂愁,對著那些環肥燕瘦他能做出無數好詩好詞。那日,他喝了一盞茶之後竟有些恍惚,只覺周圍都是自己心愛的紅粉知己,不知不覺就卸了警惕之心。但是此時說著了別人的道才放浪形骸,只怕也沒人會相信。

  許思恩見兒子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裡一陣發涼,卻只得氣喘吁吁地罵道:「為了將這位小有名氣的直隸小三元安插在你旁邊,我潑了老臉舍了無數銀子才辦成此事,誰知你竟如此輕忽?在萬福樓又不知收斂行跡惹了人怨,一個照面就叫人揭穿老底。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人人都道你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你就是現成的靶子,不踩你踩誰?」

  他越說越氣,便將裝了點心的素銀鏨金碟子一古腦摔過去。許圃正準備躲開,耳朵尖卻聽見一陣「心肝肉」的急呼,立時改了主意一動不動。那帶了菱角的碟子將將擦過許圃的臉頰,尖利處立時就滲出了幾道血絲。

  剛跨過門檻的准安侯夫人駭得魂都沒了,一把推開兒媳裴氏的手撲到兒子的身側,大哭道:「我就這一根獨苗苗,你打死了他是不是準備給你外面的野種騰位置?許思恩我告訴你,以庶充嫡是大罪,你想如此辦就先把我娘倆殺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許思恩一時面色如赭。

  見老妻橫蠻他自不敢多話,兒子臉面傷了也捨不得再罵。正氣無從出處時,抬頭望見兒媳裴氏扯著帕子面無表情地站在後面,一時口不擇言怒呵斥道:「平日裡也不知規勸夫婿,常話說妻賢夫禍少,若是你拿了全部心思出來輔助,許圃也不至於這歲數依舊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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