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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人從地上扶起來,徐琨眼裡就多了兩份慈愛之色,「既然有了身子還這樣不懂事,地上陰涼是隨便能跪的嗎?看了大夫沒有,孩子有幾個月了?那常柏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什麼時候準備迎你過門啊?」

  徐玉芝聞言大喜,卻知道這老太監陰晴不定,忙收斂喜色低低答道:「就是因為孩子已經等不及了,我才讓表哥寫下休書,卻沒想到那女人一個沒看住就上了吊。她的家人不依不饒,州府的提學說要革去表哥的功名。這如何使得,他明年還要去春闈中進士呢!「

  徐琨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心知這女人沒有說實話。其實只要拿張名帖出去,不過半個時辰就可以將常柏的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可稍稍瞄了一眼那還未鼓起來的肚腹,到底還是給她留了兩分顏面,只是徐徐拍了一下她的手。於是,女人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媚了。

  六月初的天氣已經有些燥意了,園子裡的花開到極盛時就有些衰敗的跡象。常柏望著樹梢上不知疲倦上下翻騰的鳥雀,心裡卻是一片茫然,什麼時候竟然落到這般田地的?

  那日聽到屋子外的吵鬧,常柏開始還不以為意。心想這南門口就是嘈雜,一大早天還未亮就有人擾清淨,若非徐玉芝非要尋個不惹眼的地處時常幽會,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這些貧寒之地。結果那聲氣越來越大,根本就不能再入睡了,他趿拉著鞋子從門縫裡往外看……

  一大片艷紅烏紅腥紅晃蕩在檐樑上,隨著早上的微風起起伏伏。

  常柏起先還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待往上一瞄,就看見平生再難忘記的慘像,當時就駭得手腳倒退。然後傅家的人來了,呂氏哭天搶地哀叫連連,將門堵得誰都出不去。幸好青州知縣聞訊趕來,讓衙役開道,自己和徐玉芝才能逃出升天。

  傅蘭香自己要去尋死,和自己有什麼相干?州府的提學卻根本就不聽解釋,幾句話就捋奪了自己十年寒窗苦讀才求得的舉人功名。常柏從幼時起,就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入仕途的,秀才,舉人,進士,這便是從小就規劃好的前程。突然有一天,卻因「私德有虧」幾個字就輕飄飄地埋沒這一切,叫人怎能信服?

  廊橋那邊迤邐過來一個人影,正是徐玉芝。常柏連忙迎上去問道:「你義父怎麼說?」

  徐玉芝面上便浮現得色,「義父說那個姓周的提學脾氣又臭又硬,讓你不要再去想法子了。他想辦法給你謀取一個國子監的名額,以蔭生的資格先進去再說。只要你爭氣,以後入仕為官也是一樣的!「

  常柏有些失望,喃喃自語,「蔭生啊……」

  國子監是當世執掌官學的最高學府,照規定必須貢生或蔭生才有資格入監讀書,所謂蔭生是指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監的官家子弟,此種蔭生亦稱蔭監。凡文官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的,准許送一子入監讀書。

  監生與科舉、薦舉同為入仕做官的重要途徑之一,是帝國官僚體系當中極為特殊的一個群體。怎麼說呢,監生出身的官吏普遍品級不高,入閣拜相那是不可能的,一般就出任知縣、縣丞、教諭。便是同品級卻是正經科考出身的人,也看不起監生出身的。

  徐玉芝見常柏面有不豫,心頭便有些火冒三丈,想起自己低三下四地求來,他還不滿意。便嗤聲道:「這個名額在外面可是值上萬兩銀子的,那些江南的大鹽商捧著銀子都找不到賣家,你還挑三揀四。為了你,我義父興許還得欠人家一個老大的人情,你若是不願意要那就算了!」

  常柏一個激靈警醒過來,知道這是世上最後一根稻草,忙伸手攔住她的身子,苦笑道:「我知道,兜兜轉轉還是只有你把我放在心上。只是我如何心甘,本來我明年春闈就可以下場一試身手。昔年我是直隸府名聲赫赫的小三元,如今卻落得與一些商賈紈絝之家的子弟混在一處,蠅營狗苟得過且過,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報效朝廷?」

  徐玉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波流轉道:「別人到國子監是為了謀個出身,你倒是清高得很吶!若說別的事就算了,你以後想到哪裡做官,還不是我義父一句話的事。且把心放回肚子裡,安安心心地讀幾天書,定會有好差事等著你!」

  常柏想到徐玉芝的這位義父一句話就讓自己的父親沒了官職,想來讓自己有個好官職也是一句話的事。遂放下心來對著女人小意奉承,一時間廊橋下的水塘里映印著一對郎才女貌的身影。

  劈柴胡同,裴宅。

  裴青將一角紙交給桌子對面的傅百善,笑道:「看看,順著常柏這條藤終於找到徐玉芝的下落,只怕你做夢也想不到她這兩年隱身何處?」

  因為天熱,傅百善只穿了一件淺絳色夾紗衫子,系了一條挑線百褶裙,脆生生地像院子裡新開的夾竹桃。聞言接過紙張展開,越看眼睛睜得越大,吃吃問道:「還真是她?」

  裴青心裡雖不屑也得出言贊道:「這女人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刮目相看,每每都能從絕境裡找出條活路來。當年她得罪了秦王,被下令關在柴房裡,她就殺死貼身丫頭替代,自己趁大火逃出生天。結果陰差陽錯遇到了守備太監徐琨,成了他的乾女兒。「

  這其間還有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不堪事,裴青咳了一下沒有說出口,心想那些污遭事就說出來怕髒了媳婦的耳朵。但僅僅知道的這些也讓傅百善感到非常的意外,她沒想到徐玉芝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然願意認一個閹人當爹?當年在梅樹下那般清高自詡的女子,原來不過是一場虛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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