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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閔秀呵呵低笑,「我就喜歡你的這份爽利勁,真真跟我認識的那些姑娘小姐不一樣,只可惜你找到你爹爹後就要走了,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傅百善耷拉下眼皮,看著身旁洶湧的海水無謂一笑。

  福泰號龐大的船身下,雪白的泡沫不知何時變成了淺黃色,魚群急急地躍起又沉下去。兩女沒見過這等陣仗正看得有趣,有積年老水手站在高處搭著眼帘看著遠方,面色沉重如鐵,「海水起黃沫,大風冰雹過,只怕我們遇著大事了!」

  172.第一七二章 芥蒂

  尖利的鐵哨聲響起, 一霎那間甲板上的水手舵手們如臨大敵。

  年過半百的船頭叉著腰大聲下著一道道指令,將將把主桅杆上的三面油帆收攏,瓢潑大雨便夾雜石子般大小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有走不及的水手邊罵邊躲,一陣狂勁猛風吹來,還未收攏的側帆桅杆「咔嚓」一聲被折斷, 胡亂絞纏在一起的纜繩在巨大的慣力作用下,砰地將兩個站在船尾的水手齊齊掃到海里。

  呼救聲混合在風雨大浪中, 幾乎微不可聞, 掉落在海里的人頭湧現了幾下就消失無蹤了。聞訊趕來的徐直臉色鐵青,第一次帶隊出海就遇到這種倒霉天, 將駭得手足冰冷的曾閔秀一把推進艙房,頂風冒雨衝上船舷幾刀就將亂成一團的纜繩砍斷。

  天邊黑壓壓的一片,雲團上下翻滾, 一時間好似天上海上唯剩下這麼一艘孤舟,風聲雨聲之下直如人間地獄一般。滔天的風浪裹脅著泛黑的海水, 福泰號巨大的船身上下顛簸, 在浪尖上象風中樹葉一樣被拋來拋去。

  失去牽絆的桅杆「砰砰」地滑向右側,不斷發出吱吱呀呀讓人牙瘮的響音。「哐當」一聲沉悶巨響,船舷木欄被桅杆的尖利處擊出一塊巨大的缺口, 堆放在甲板上的纜繩竹筐沙包等雜物慢慢地被推移過去, 象無份量之物輕飄飄地滑落海中。

  有一個小水手恰巧站在一側,見了這副情形嚇得死命抱住一根墩頭大聲尖叫, 身子卻不自覺地成墜落的狀態。緊急關頭甲板上人人驚呼, 但是風浪太大根本站不住人, 那孩子也嚇得一臉慘白,瘦得見骨的胳膊已經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了。

  傅百善知道此刻絕不是逞能的時候,但眼睜睜地看著這麼個大活人消失,終究還是有些做不到。繃直身子用腳尖勉強勾到一捆繩子,迅速將繩端打了個活結,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將繩端拋過去。可惜風浪實在太密太急,繩端咚地一聲掉落在了一邊。

  因還是初秋,傅百善身上也只著了一層袷衣,不想遇著這般又下暴雨又下冰雹的惡劣天兒,竟然躲都躲不及。

  胡亂抹了臉上冰涼的雨水,傅百善將繩扣又重新打了一遍,仗著一身蠻力將繩結重新投擲了過去。那小水手倒是機靈,一把抓住後趕緊將繩索纏繞在腰間。傅百善一時大喜,左右手同時開工,幾個來回就將人扯回尚算安全的另一側。

  甲板上滯留的水手船工們看見這一幕,口哨聲、擊掌聲此起彼伏。老船頭昂著花白的腦袋,大敞著衣襟,高高地將大拇指挑起,眼裡滿是讚許。傅百善見人已經安全了,心下終於鬆了一口氣。只是被大雨大浪兜頭澆了一身,又黏又冷只得先轉身回艙房收拾。

  艙道里大部分的油燈都熄滅了,傅百善攀著牆壁跌跌撞撞地走著。

  忽地一隻胳膊被人緊緊攥住,身子也被猛地拉進一間光線陰暗的艙房裡。傅百善又驚又怒,以為大雨之下衣物貼身,自己女兒家的身份被登徒子瞧破,心下暗沉雙手一搏右膝猛地一頂,旋即一個俯身反腿一劈。

  這個力道不可謂不利,按照往日的對敵經驗來人肯定會在這連環進擊之下抽身而退,不過今日對方卻對她的路數很熟悉,左閃右避,輕輕一旋一雙長臂就將她半捁在了懷裡。昏暗的角落裡,兩人像困獸一樣喘著粗氣。男人溫熱的胸膛緊緊挨著傅百善的後背,模模糊糊地喚了一聲「珍哥……」

  傅百善立時僵住了身子,頭上的雨水便順著頸項慢慢地往下淌。

  那人見她終於老實不動了,這才騰出一隻手將一塊鬆軟的干布罩在她的頭頂,手法極其溫柔蘊藉地為她搽拭起來。傅百善低垂著眉睫,任由那人的十根手指在自己的頭頂靈巧穿梭。等頭髮半幹了,那人又以指為梳將她的頭髮齊齊梳在頭頂。

  傅百善沒有回頭,那人好似也不指望她回話。只是將一襲長可及地的斗篷披在她身後,低低道:「快回去吧,讓荔枝給你煎碗薑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黑色的斗篷尚帶著人體的餘溫,是海上跑船人常用之物。質量算不得上乘,是用粗羊毛混合了棉紗紡成的,又厚又重。傅百善走了兩步,揭了斗篷放在胳膊上,回頭淺笑道:「七符哥,是你嗎?」

  後艙的樓道里,僅有的幾盞油燈忽明忽暗,在年輕女郎的臉上勾勒出柔和的線條。暗影處燈籠鋪子的夥計老馬直起佝僂的身子,輕輕解開蒙面的黑帕,身材英挺眉鋒若刀,正是久未見面的裴青。

  女郎臉上溫和純善,全然一如既往的安然。

  好似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界,壓低了聲音道:「我看著這老馬的身形就有些眼熟,卻決計沒有想到是你!你此次前來是有什麼大事嗎?哦,應該是朝廷要對赤嶼島用兵了吧,我帶了幾個人在身邊,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吱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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