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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猴子向來知機明事, 知道這件事絕不能認。

  不認多半是個殘一認便是個死字, 到時候還不知被丟在那塊海里餵魚了, 心裡又怕徐直嫌他多事, 於是硬挺著不肯通風報信。葉麻子折騰了大半天把氣撒夠了也鬆了些勁道,水猴子這才瞅了機會央求平日裡有幾分過硬交情的人去報信,撐了整整一日一夜後終究給自己掙來了一線生機。

  徐直拖了個矮杌坐下,仔細審視著這半大少年被揍得鼻青眼腫的大臉,半晌才沉吟道:「是你找人給我報的音訊,既然想讓我出手救你,為何又要耽擱一日一夜,平白受這許多皮肉之苦?」

  水猴子半睜著烏青的雙眼苦笑一聲,「……我以為三當家拿不到到實證就自會把我放了,畢竟我跟了他那麼多年。不想卻是低估了他心頭的火氣,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頭的分量,他身邊正愁無人撒氣呢!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其實就是貓狗一樣的物件,先是掌摑腳踹,接著蘸鹽水鞭抽,然後被吊在桅杆上曝曬,徐大爺……不,五當家你再不來我就被曬成乾魚了!」

  徐直詫異地望他一眼,「你怎麼就料定我必定會為你跟葉麻子撕破臉?我若不管這趟閒事,時日久了指不定我們還有把酒言歡的一天?」

  水猴子嘿嘿一笑,卻扯動臉上傷口,輕聲嘶叫了幾聲才道:「我聽說書的說過,世人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那葉麻子老早就想強占你老婆,你只要還是個男人早就想跟三當家撕破臉了吧?更何況這赤嶼島只有巴掌大,若是傳出去說我是為救你才喪了命,而你卻對我見死不救,這恐怕對誰都不好!」

  徐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哈哈大笑,「難怪你綽號叫水猴子,年紀小小就這般精怪油滑曉得拿捏人心,豈不是插個尾巴就是個猴兒?」

  水猴子卻垮了臉嘟著嘴道:「我雖無父母教養卻卻也是知廉恥的,我雖是發善心救了你一命,但在原先那些人眼裡我卻是忘恩負義之輩,日後走出門去必定會被人戳脊梁骨!」

  徐直興味盎然地笑道:「那便如何是好呢?我也不願擔忘恩負義的罵名,不如……不如我收你做我的乾兒子吧!」

  水猴子有些目瞪口呆,囁嚅道:「這話如何說起,結個契兄契弟就是了,怎麼就想起收兒子來了?」

  徐直暗暗好笑,心想就你肚子裡那幾根花花腸子,還敢在我面前賣弄?卻故作嚴肅道:「我年近而立,你也十六七了吧?若是我成親早,有你這般大的兒子也是應當的。再說你若是成了我的義子,那兒子救老子,老子救兒子更是應當的,這官司打到就是皇帝面前也是有說頭的!」

  水猴子再機靈也還是個孩子,讓徐直是是非非的幾句話一繞就有些找不到北了,擁著被子怏怏地躺在床上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徐直不理會他的不甘願,站起身來吩咐道:「你成了我的義子是大喜事,為父我要大辦特辦,不但要昭告四圍還要設酒宴請你那些叔伯共襄盛舉。你也毋須害怕,我自然是要給葉麻子單獨下份貼子,到時候咱們父子倆齊上陣,說不定還能一笑泯恩仇成就一段佳話呢!」

  說話間房間木門一開,曾閔秀小心端著一碗才熬好的湯藥進來。水猴子慢慢攥緊了手心,也立馬明白哪裡不對勁了,自己若真是認徐直為父,豈非就要認這位嬌媚女子為母?

  徐直卻容不得他多想,扳住女人的肩膀親熱笑道:「今後我們膝下多了位螟蛉子,就不怕晚年寂寞了,水猴子你日後不但要孝順我,還要好好孝順你乾娘!」

  曾閔秀不知這是鬧得哪一出,轉頭就看見床塌上水猴子的一張傷臉漲得通紅,又回頭看見自家男人臉上有些促狹的笑容,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暗暗腹誹了幾句,放下藥碗後溫婉一笑道:「就叫我秀姨吧,叫我乾娘我還以為自己已經七老八十走不動道了呢!」

  水猴子接過藥碗,低著頭蚊蚋一般喚了一聲「秀姨」。

  曾閔秀含笑應了,想了一下,擼了腕上的流雲百福白玉鐲道:「無甚好東西,這個留給你日後的媳婦兒拿去玩吧!」

  水猴子一千一萬個願意,接了那尚帶著溫膩體香的鐲子緊緊攥在手裡。曾閔秀回頭就見男人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又想起昔日在小月台上時這男人的調侃話語,不由狠狠瞪過去一眼,收了藥碗裊娜自去了。

  徐直玩笑不成反被怨,心裡也不見氣惱,重又坐在矮杌上笑問:「你姓甚名什?做了我的螟蛉子,若是有機會我還要在族譜上記一筆才是,日後要是開山立派我就是徐家的老祖宗呢!」

  水猴子呆了呆,摸著腦袋煩惱道:「我無父無母自小就在島上長大,因為水性好被人喚做這個名兒至今,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姓甚名什!」

  徐直斂了笑意,倒不曾想竟有人身世比自己還要不堪,連祖宗姓氏都不知曉。想到這裡不由自嘲一笑,自己比這少年又好上幾分呢?十年的間者生涯早已弄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看著這少年的悽慘模樣,此時才生了幾分同氣連枝的苦命相連。沉吟了一會兒柔聲道:「日後你便跟我姓徐吧,希望你長大成人之後成為東海驕龍一樣有擔當的男人,就以驕為名吧!」

  少年大喜,顧不得渾身上下的傷痛,撩了被子跪在地上道:「兒子徐驕給義父磕頭!」

  徐直忙將少年拉起摁在床榻上哈哈一笑,竟是越看越歡喜,心裡也恍惚覺得這孩子和自己年輕時的模樣有幾分相像。這輩子因生父養父之事,他原本對子嗣一事看得淡然,加上曾閔秀不能生養,對這些事也越發不上心了。誰知今日一句玩笑話竟成了真,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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