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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腳程頗快,不過半個時辰就悄悄摸到馬道口的邊沿上。馬道口其實是個山埡囗,本來應該駐紮守軍,但是衛所兵力向來吃緊,此處又距離大嵩衛頗近,都指揮使司衙門就作主將這裡的駐軍裁撤了。

  裴青揮著雁翎刀走在最前面,邊走邊將路上橫生的斷枝利刺儘量小心地折斷。這大概是一條獵手們才走的小路,最寬處也僅丈余,窄處只容馬身經過。向上攀爬時,黑細韌長的荊棘從生,還不住地有小石子從坡陡石峭的地方滾落,好在天還沒有黑透,不至於讓人行走間一腳踏空。

  等走過這段崎嶇山路,氣喘吁吁地眾人停下來時,就發現竟然已經站在了馬道口的側後方,僅僅百餘丈遠就是倭人的駐地。又左右望了一眼下頭的境況,才曉得這塊地勢選得極為巧妙,隱密寬敞整體呈凹形,竟然可以將倭人的舉動盡收眼底,甚至連稍大些的話語都順著風勢傳了過來。

  就有同路的小旗由衷佩服道:「不知裴大人是怎麼找到這條路的,我也算是青州本地人,從未曉得通往馬道口還有這條隱蔽的小徑。」

  爬山爬得滿頭大汗的方知節有榮共焉地低聲一笑,「咱們裴大人從不打沒把握的仗,這麼一個馬道口的小岔路算什麼,怕整個東南海防圖都盡在他的腦中!」

  伏趴在高處亂草叢裡的裴青轉頭,向後面十幾步遠的眾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就從懷中取出一支紅綢包裹的單孔暸望鏡,細細地觀察起來。眾人見了連忙收聲,或是小心地安撫馬匹,或是站在下方靜等歇息。

  裴青低頭仔細地分辯著倭人的話語,結果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過了半天后小心地退了下來,仔細選了個下風口,攤開地圖輕聲道:「他們正在安排明日如何進攻大嵩衛,哪些人負責進攻,哪些人負責斷後,竟盡數落實到人頭上,那頭領還說——誰出了紕漏,誰就自去領死!」

  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倭人在戰場上悍勇難擋,竟是以生死論處的,難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僅僅五十幾個人就敢直面官軍卻毫不露怯。講句不中聽的話,這樣一伙人的戰鬥力可直比我方數百人。所以這樣團結分工明確的葺爾小國,就敢貿貿然遠渡重洋直犯我中原。

  戍時過後,倭人開始造鍋吃飯,那飯食簡陋無比,不過是一些飯糰和醬菜,那頭領面前也只多了條烤鹹魚,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吃過飯後,倭人們簡單收拾了一番後就席地而臥。果不其然,個個都是枕著竹筒睡的。

  方知節看得一陣呲牙,「難怪古人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看看這些倭人枕戈達旦的做派,再看看京中那些只知逗狗遛鷹捧戲子養外室的紈絝子弟,真該把他們拉來看看,這簡直不能比!」

  場中都是一陣靜默,眾軍士大多出身窮苦,但是也看到過城中某些有錢人的做派,那是恨不得喝金咽銀,恨不能把天下的錢財都摟耙到自家床底下。遇到修橋鋪路與民眾有益的義舉,卻個個都捂緊了錢袋子退得飛快。

  裴青忍不住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方知節,不知道這位兄弟怎麼好意思義憤填膺地呵斥他人「捧戲子養外室」的,那位養在譚坊甜水井巷子的曾淮秀姑娘不知道算不算外室?

  方知節一個錯眼後大概也是猛然想到此處,仰著腦袋雙手合什悄悄告饒。

  正在這時負責警戒的小旗輕噓了一聲,眾人連忙屏聲靜氣,就見遠處搖搖晃晃地飄過來一盞小小的油燈。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高瘦之人半抱半扶著另外一個人。待越走越近了,眼看就要走到眾人潛伏的地界時,才見那兩人停了下來。坐在地上的人嘰里咕嚕說了些什麼,另外一個站著的人低聲「嗨依!嗨依!」地應著。

  過得好一會兒,那個一直站著的人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

  天上的殘月和地上油燈微弱的光線映在坐著的人煞白的臉上,不一會就見他身子一僵,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嘔血,原來這竟是一個受傷頗重的人。又過了一刻鐘,男人揩乾淨血跡,面向東方端正坐在石板上,開始用一種低沉悲愴的聲音念起一首奇怪的韻律。

  那人吟唱完之後動作利落地袒胸露腹,深吸一口氣後拿起一把雪亮的短刀,在腹部橫切一刀後,立即用刀向心窩刺入,再用力向下拉成十字形。想是痛得很了,那人在大冬天裡冷汗直冒,卻始終咬牙忍住痛苦不出一聲。

  半刻鐘之後,就看見那人將短刀從腹部取出,暗紅色的鮮血洶湧噴出,附近的雪地都被暈染得一片烏紅。男人卻毫不理會,極冷靜極緩慢地把短刀整整齊齊地擱在右手邊,然後雙膝合攏向前作俯伏狀。

  天冷風利如刀,不一會工夫這人的身子就僵直了,半掩在鵝毛似的大雪裡再未動彈過。

  70.第七 十 章 驚呼

  山谷里安靜得叫人發慌, 只余大雪落下時的索索輕響, 點點寒氣從腳底慢慢滲入奔騰的血管里, 漸漸地冷透了人的整個軀體。

  半響之後,粗通倭語的裴青才扭頭向大家低聲解釋道:「那人念的是一首倭國的俳句——桫欏雙樹的花色,昭示著盛衰無常的道理。驕者難久,宛如風中之塵,盛者必衰, 恰似一場春夢。人生五十年,如夢似幻, 下天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

  裴青面色有些難看地闡述自己的看法,「……這人早已傷重瀕死, 為了不拖累隊伍就選擇在這塊僻靜地方剖腹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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