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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十分貼心的把荷囊交給她,又留下另一個侍從,這才匆忙掠去。長陵把剩下的清了盤,胃撐的太過,於是打包了一整袋茴香豆,出了酒樓信步閒晃了起來。

  打入夏境的這幾日,走的多是山林野道,偶爾穿過邊頭小鎮,還是那種沒有人煙味的村郭,難得來到這種大城鎮,聽著耳邊人聲嘰喳,攤販吆喝,頓起了些欣悅之意——

  闊別中原已有十一餘載了,要是把那兩年漠北打仗的日子也疊上,她都快有十三年沒逛過這種鬧騰的市肆了。記憶中上次路過此處還是窮鄉僻壤,如今已是商販成群,長陵一路沿街走過去,跟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似的,瞅哪哪都是新鮮玩意兒。

  “快來看呀快來瞧,上好的金花綿胭脂……哎呀姑娘這麼美,就是血氣差了些,要不要來試試?”

  長陵一見女攤主滿嘴的春紅妖豔,沒走近就掉頭,一轉身,又聽貨郎們紛紛道:“上好的血玉,百年難得一遇啊,辟邪防小人保平安……”

  “上好的白貂皮,終峽山的貂子那可是沾了仙氣的……”

  “上好的金釵……”

  總之一條街賣的全是“上好”的貨色,甭管有沒有人信,能招呼一個算一個。

  長陵踱到鞋攤子邊,一眼掃去儘是那種玲瓏織霞貼箔的鞋履,要麼就是厚底的木屐,腳感肯定不好,另外一些相對簡約的布靴都是給男子穿的,長陵揀了幾雙發現都太大了,不免犯了難——現在這雙經歷了嚴寒、浸過水、翻過山,鞋底早就爛的不像話了。

  從前她的鞋都是越長盛找匠人訂做的,想不到時隔十一年,在這偌大的集市,連一雙稱腳的都買不著。

  侍從陪著逛了好幾個鞋攤,看她都沒有下手,不由問:“姑娘怎麼盡選男人的鞋子?”

  “因為女人的鞋丑。”

  侍從莫名撓了撓頭:這女人的鞋面都繡的跟畫似的,哪兒丑了?

  長陵悠悠哉哉的晃到街口,乍聞一陣喝彩之聲,放眼看去,但見不遠處人頭攢動,圍成一個大圈吵吵嚷嚷的,不知在看什麼熱鬧。

  她起了好奇之心,挨入人堆中往中間望去,前方一大塊空地上擺著一個生了鏽的水缸,邊上放著十來個盛滿水的木桶,缸後站著一人,長陵正疑惑著,就見那缸被人託了起來。

  托缸之人抱著缸轉了半圈,惹來一片叫好之聲,那人放下大缸,亮出身來,居然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小個子少女。

  少女身著一套粗襖子,褲子上打了紅布補丁,一條長長的麻花辮搭在肩上,額間的兩撮劉海微微捲曲著,像海藻一樣搭在兩邊。雖然衣著襤褸,眉目間透出幾分清秀,看去十五六歲的年齡,尤是一臉稚氣。

  “就這麼個小身板,能扛得起大缸?嘿,老子才不信!”

  人群中有個彪形漢子竄入圈內,指著那大缸道:“這水缸定不是鐵鑄的!”

  少女眉心一皺:“這確實是個鐵缸,你要是不信,上來舉一下便知。”

  “好!我來試試,諸位可都看好嘍!”那彪形漢子也不客氣,捋起衣袖,走到缸前使勁一托,也將這大缸抬了起來。

  他放下缸後扯著嗓門道:“果然不是鐵缸,頂了天也就五六十斤,你這小丫頭片子,既是出來賣藝,不動真格盡使這種小把戲,這不是唬人麼!”

  “你——”

  看客們原也不大相信一個小姑娘能有這麼大的能耐,聞言更是信以為真,眼見著就要一鬨而散,那少女忽然大聲道:“諸位要是不信,那就用水把缸都給填滿了,這一桶桶的水,總不至於是作假的吧?”

  如此規模的水缸,要真給灌足了,單就水的重量少說也得有一百來斤。眾人聽她這麼一說,立時來了興趣,那少女不由分說,拎起水桶便往缸里倒,片刻之後整個缸內盛滿了清水,她走到彪形大漢跟前,將腰一叉道:“這大叔如此高大威猛,這缸子要真是瓷缸,您不會連挪也挪不動吧?”

  那大漢眼看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實在是騎虎難下,只好重新走到缸邊,兩手連蹭了幾下衣角,岔開馬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卯足全身之勁——大缸果然連挪都不曾挪動半分。

  大漢不信邪,猛地大喝一聲,大缸倒也晃動了一下,然後就跟釘在地底似的石樁固若磐石,他撐的臉紅脖子粗,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個四腳朝天。

  旁觀眾人一看,轟然大笑起來。

  那少女將辮子往後一甩,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她蹲下身,雙手捧住缸體下端,但見那缸子隨著她身體而緩緩上升,直至她完全立直,當即引來一片驚呼。正當大家以為她要放下時,那少女沉沉的“嘿”了一聲,身子微擺,竟然堪堪將大缸舉過了頭頂!

  這下,就連長陵也不免有些嘖嘖稱奇。

  鐵缸的直徑三尺有餘,加上水,那分量必然更加沉重,這小姑娘如此嬌小,居然能把缸就這麼扛了起來,確是有些能耐。

  眾人不禁拍手稱快,紛紛上前將銅板擲入托盤中,那漢子見砸不成場子,便在眾人的噓聲中灰溜溜的遛了去。少女捧起沉甸甸的鐵盤子,笑容可掬的道了一輪謝,長陵瞧她圓溜溜的杏仁眼彎成月,甚是討人喜愛,便摸了兩塊碎銀遙遙一拋,不偏不倚的落入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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