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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別時直直看向公主,「人心難測,即便皇上太子能做一輩子明君,那太子的孩子呢?浮玉,天下蒼生不是兒戲。」
年輕的少傅撐著傘,恭敬立於她身後三尺。只有手臂向前,身體並不在傘面下,他微微蹙著眉,依舊面冠如玉風度翩翩,守禮又從容,不見絲毫差池。
越浮玉卻瞬間恍惚,想起很久之前,他們也曾站在這裡談論政事。
她沒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後退一步,避開許別時的傘,倚在馬車邊,眼神霧蒙蒙,「你還記得三年前麼?」
似乎不需要對方的反應,她垂著眸緩緩開口,「春闈出成績那日,你高中會元,好多世家子弟想與你結交,但你什麼都沒管,一口氣跑到公主府,興高采烈對我說,你要當官了。」
三年前的春日,少年氣喘吁吁站在公主府前,眼神明亮熱烈,絲毫不顧大顆汗珠順著臉頰掉落,自豪且興奮地對心上人說,「公主,我中了,馬上就能當官,我一定當個好官。」
越浮玉那時也小,臉上稚氣未脫,墊著腳給對方擦汗,動作因為不熟練而有些笨拙,但兩人都沒在意。
年少情意滾燙,萬物不及。
沒想到公主會突然提起過往,許別時微怔,又很快恢復思緒,輕輕搖頭,「那時候不懂事,口無遮攔。」
紅唇開合,越浮玉想說,不是。
那時的許別時,鄉野出身不懂規矩,中了會元便膽大包天說要做官,但她知道,他心裡想的是百姓。
而現在的少傅,規矩禮儀樣樣完美,一張口便是天下蒼生,可實際想的,卻是做官。
越浮玉忽然覺得無趣,就像瓊林宴那天,看見同是寒門的田澆像許別時求助,他卻選擇沉默。
舊街依舊是舊人,但舊人已不是舊人,越浮玉緩緩搖頭,「少傅大人,本宮幫不了你。畢竟我們都長大了。」
他們都長大了,身居高位太久,忘記淌過的淤泥,忘記朱門外的百姓,忘記年少的信念,而有人還記得。
記得當一個好官。
*
轟隆——雷聲炸響,許別時推開太傅府側門。門房連忙起身,幫忙撐傘,他擺手,「不必。」
書房裡,幾人正在密聊,許別時在門口等待許久,小廝才推開門,示意他進去。
雖然是白天,但因為下著雨,房間裡依舊點著蠟燭,昏暗中,馮太傅抬眼,「成了麼?」
「弟子無能。」許別時放下傘,恭敬請罪,「公主拒絕了。」
「嗤,果然是女人無情戲子無義。」王川放下茶杯一抹鬍子,不耐煩揮手,「下去吧,老夫就說這辦法沒用,何必搞這些彎彎繞繞,直接廢掉變法,讓指令不出京城,早就解決了。」
雖然在說許別時,但沈望山莫名覺得自己中箭,畢竟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兒子沈不隨也和公主有過一段。
他不輕不重瞥對方一眼,王川卻粗著嗓子問,「你干甚瞪老夫?難道說的不對?」
沈望山皺眉,「不是……」
「什麼不是,老夫看就是!」王川性子急,這會兒已經站起來,「別告訴我,你們現在還指望那位能和咱們商量,從變法到現在,他何時問過咱們?」
百年世家,避不開一個名聲,私下怎麼做,那是私下的事,明面上始終不願和皇帝撕破臉,畢竟誰也不願意千年後被戳脊樑,可事到如今,似乎沒有其他選擇。
皇帝要變法,歸根結底要經過底層官員之手,丈量土地查詢人口,都要當地官員出馬,而地方官員,有多少受世家制約。
歸根結底,世家盤根錯節、遍布廣泛,若他們想暗中阻擋,申帝根本不能變法。
百年來一直這樣,王川覺得完全沒問題,何必用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辦法,他甚至認為,之前他們太疏忽大意,才讓申帝得逞。
沈望山沉默片刻後點頭,「此舉未嘗不可。」
房間陷入新的討論,但這次氛圍輕鬆許多,似乎勝券在握。
畢竟世家真的聯合起來,不是小小的皇室能抵抗的,一向深思熟慮的馮太傅也顯出幾分漫不經心。
但無論如何,不是許別時能插手的。他悄聲退下,離開時沒拿傘,回到房間後,渾身都濕透了,隔壁許朋看見他,連忙拿來帕子,「哥,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許別時接過巾帕卻沒擦,倚在書案邊,目光虛虛落在遠方,雨水順著髮絲落在信紙上,許朋看見後驚呼,「哥,桌上的東西!快擦乾淨,以免太傅責罰。」
他們這些弟子,平時會幫太傅處理信件,類似內閣。許朋目前還沒有資格,但他認出信紙上的雞毛與馮家印章,恐怕是要信。
「不重要的信罷了,」許別時翻過信件壓在桌上,沉默半晌後開口,「許朋,你明日上書陛下,就說祖父去世,要丁憂回鄉,兩年後再回來。」
做官三年,許朋同樣敏銳,他猛地反應過來,恐怕許別時認為要出事,讓他回鄉避難,以免被牽連。而朝堂現在的情形,誰會出事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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