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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陳級帶著弟弟陳令,給太傅磕頭請罪。
陳級一手拽著弟弟,頭磕在地上,聲淚俱下,「老師,您知道的,阿令是個老實孩子,一直最聽您的話。這次也是心急,想給您分憂,沒想到好心辦了壞事,造成這種情況。」
陳級四十有餘,是馮太傅第一個弟子,如今的翰林院侍講。
官位不高,但直接與內閣有關,是太傅心腹弟子。陳令是家中麼兒,與陳級相差十多歲,聰明但不上進,弱冠後也拜了太傅為師,沒想到第一次外出辦事,就搞出這麼大的么蛾子。
陳令被哥哥按著,絲毫不見濰縣時的囂張,規矩認錯,「老師,弟子也是無心之舉。千秋子離開京城後,一直對您懷恨在心,這次在濰縣,他又謊騙公主,干預政事引發疫病。弟子聽聞此事,憤恨不易,欲把人證物證帶回京城,請您定奪。原本是好意,沒想到掌管不力,讓病人逃了,還好沒傳染給老師,否則學生真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兩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額頭都磕紅了。許久,馮太傅才半闔上眼,眼角皺紋加深,遮住精明狠辣的雙眼。他捧起茶杯,慢條斯理開口,「罷了罷了,阿令也是好心,為師饒你一次,下不為例。但京城百姓可憐,去祠堂跪一夜,誦經贖罪。跪完之後,去翰林院,跟你哥做事,多長長見識。」
「謝謝師父,謝謝師父,弟子這就去祠堂。」陳令瞬間笑開,擦乾眼淚,連滾帶爬跑去祠堂罰跪。
陳級道謝後,也連忙起身,給師父添茶,「讓師父費心了。」
馮太傅放下茶杯,闔眼道,「陳令年紀小,做事難免有疏漏,你記得掃尾。」
「是。」陳級一直繃著表情,聽到這句話,終於放下心。太傅這樣說,就是願意兜底,出事也能幫忙遮掩。
房間打開的瞬間,燭火晃動,兩人影子映在地上,像扭曲的鬼怪。崔商惴惴不安站在不遠處,心頭陣陣寒意。
他真的怕了。
在濰縣,他仗著自己是地頭蛇,又聽說永照公主和佛子脾氣好,在陳生的攛掇下,才斗膽提出三個條件。
那時,他以為皇親國戚不過如此,來到京城,才發現一切都不一樣。
陳生,不,對方的真名是陳令。
現在想來,陳令和陳級兩兄弟,早知道京城會發生什麼。千秋子只要回京,必定提出變法,陳令只要趁機引發疫病,再繼續製造流言,就能徹底阻止千秋子。
千秋子是馮太傅的政敵,兩兄弟算計好,用這事討好馮太傅。
崔商不算聰明,但他走鏢幾十年,無數次做過類似的事。
派人假扮山匪,再傳出有山匪的消息,商戶們便開始恐懼,不得不求助於鏢局,大把銀子自然到他手裡。
走南闖北數年,崔商手裡不知幾條命,自認為是心狠手辣之輩,可來到京城,他親眼看見陳令把疫水倒進村口的水井中,這個文質彬彬的書生,竟然用一城百姓的命做局。
每每想起這一幕,崔商就忍不住渾身發抖。
更可怕的是……
崔商偷偷抬眼,瞥一眼高位上的太傅大人。對方滿目精明,分明知道發生了什麼。
知道弟子傳染疫病給全京城百姓,知道弟子打擊千秋子討好他,可這位名滿天下的太傅,竟然只輕輕揭過,罰陳令跪一夜,還提拔了他。
崔商只瞥了一眼,旁人根本無法察覺,馮太傅卻很快睜開眼,眯眼望向他,「這位是……」
崔商腳一軟,瞬間跪下,說出和陳令商量好的話,「草民是濰縣的鏢師,進京求一個公道。永照公主答應草民三個願望,卻遲遲沒有實現,還望太傅大人幫幫草民。」
提起永照公主,馮太傅充滿褶皺的手指微動,示意對方起身,「這位壯士起身,不知公主殿下答應你什麼事?」
*
這一夜,內城外城不知多少地方,燭火一夜未熄。
第二日早朝,照例在午門外。因為疫病嚴重,申帝改為三日一朝,並精簡流程,保證官員們最小程度的接觸。
如今大申風調雨順、邊境安穩,最大的問題依舊是京城疫病。
親衛、戶部按例,率先稟告防疫賑災現狀,「外城發熱者八百一十三人,盡數轉移到養濟院。其中一百零五人死亡,九十六人治癒。大部分道路已經熏艾,剩餘部分最多兩天完成。」
和往日不同,久違有了好消息,官員語氣止不住興奮,「近三日,發熱人數明顯減少,僅昨日一天,就有二十人恢復,太醫們的藥物十分有效。」
申帝點頭,「保證養濟院四時供給,切勿怠慢。巡邏士兵也要小心,謹記用面巾遮掩口鼻。死者一律焚燒,以生石灰掩之。如今事出從權,遇到鬧事者斬立決,絕不姑息!」
疫病迄今,已經過去二十天,傷亡數字每天都在增加,萬幸內城始終沒有感染病患。這也導致,一些大臣從開始的驚慌不忍,到現在的麻木甚至事不關己。
陳級就是其中一員。
他昨晚和太傅夜談,有太多事要做,沒注意大臣們說了什麼,偶然間抬頭,忽然在前面不遠處看到一道墨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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