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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走得足夠遠,他一個人無法逃脫時,山匪才逐漸露出真面目。
那時,李北安才知道,這群人是嶺南山匪,因為公主剿匪,大部分土匪都死了,他們才不得不離開嶺南,另謀出路;他們去濰縣不是做生意,而是想和崔商合作,繼續當土匪;以及,他們從沒把他當做兄弟,只是想借他的身份,方便通關。
就在他得知全部真相的那個夜晚,李北安看著山匪們一邊懷念在嶺南為所欲為的日子,一邊用天下最骯髒的詞彙形容公主,他忽然清醒,發現原來他和這群惡貫滿盈罪無可恕的土匪們,一樣卑劣可笑。
二十餘載聖賢書,禮義廉恥竟未通其一。
李北安半天說不出話,山匪們沒了耐性,拐子迫不及待搶過話,「我兄弟可是什麼侍、侍郎的兒子,永照公主那種不守婦道的女人,配他都是高攀,就因為我兄弟與表妹親近親近,被那賤人趕出了京城。小師父,你說說這天理何在?」
「永照公主誰不知道啊,殘花敗柳罷了。別說兄弟沒做什麼,就是納妾又怎麼了,肯娶她這種爛貨就不錯了。」
「這樣的女人,在我們嶺南,都該被打死、浸豬籠。」
「也別直接打死,聽說賤人長得不錯,先讓兄弟們玩玩,她那麼多男人,床上功夫肯定不錯。」
山匪們又笑起來,污言穢語直衝耳畔,佛子黑眸驟沉,指尖觸及刀鋒,然而沒等他動作,李北安倏地起身走到佛子身旁,表示柴沒了,他想去拿一點,請小師父幫忙。
山匪頭子這會兒情緒高漲,正罵得高興,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幾個人繼續喝,李北安帶著蘊空走到稍遠的地方,望著公主的方向,眸中似有千思萬緒,最後也只是低低開口,「別衝動。」
他轉向蘊空,麻木的眼神終於透出一點稀微的光,聲音沉沉,「也別像我一樣選錯。」
「去看看她吧。」
說完這句話,李北安便抱著柴往回走,明明滅滅的火光映在他臉上,蘊空好像看見,他眼角滑過一滴淚。
……
昏暗的道路,蘊空一步步向著公主走去,他沒喝酒,卻仿佛被酒氣薰染,大腦中本就繃緊的神經被挑起,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小女孩的話,師父的話,李北安的話。
誰錯了?
公主沒錯,菩薩沒錯。
你不要像我一樣選錯。
蘊空腳步很穩,思緒卻纏得像一團麻,直到他看見公主倚在石壁邊。越浮玉長髮披肩,胡亂裹著一身僧衣,眼尾還帶著高熱泛起的紅,可她目光冷靜,整個人凜然又艷麗,又在看見他的瞬間,眉眼陡然柔軟下來,眼底湧出一點終於放下心的輕鬆。
猛地攥緊掌心,蘊空幾乎被這樣的眼神定在原地。
他想起一個差不多的夜晚,也是在昏暗無光的夜,密不透風的山洞,他走向公主,她用同樣的眼神看著他,他那時卻瞎了眼,看不懂她的眼神,只執拗地詢問,為何不能是他?
蘊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舌尖死死抵住牙床,幾乎要笑出來。
憑什麼是他呢?
憑他給公主誦經,卻夜夜夢她。
憑他知曉欲與道不能兩全,卻一次又一次靠近。
還是憑她身中情藥,他明知不該不能,卻偏偏伸出手。
錯在哪?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身為佛子,他六根不淨,愛欲不消。
身為普通人,他讓所愛之人不安兩難、朝夕不保。
蘊空……
你枉為僧,又枉為人,是你負她!
越浮玉看著蘊空腳步越走越慢,後面步伐踉蹌,幾乎跪下。她跑過去,才剛到對方身邊,蘊空便倒在她懷裡。
越浮玉慌忙扶住對方,捧著他的臉,只見蘊空臉色蒼白,薄唇無一絲血色,她在手上哈了口氣,冰冷指尖有一絲熱氣後,才撫上蘊空的額頭,「你也發燒了?正好有藥,我去給你熬一碗。」
說完,越浮玉扶起蘊空走向山洞,卻被對方握住手臂,蘊空環住她的手腕,手臂青筋繃起,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卻輕而又輕,
「公主,我一直都在讓您難過,是不是?」
這句話來的突兀,越浮玉沒聽懂是什麼意思,只是恍惚間覺得,手腕一片濕熱,她低頭,看見深色的液體順著佛子掌心流下,蜿蜒流過她的手背,在地上凝出一片暗色的痕跡。
她終於慌起來,艷色眼尾洇出一片紅,「什麼難過不難過?究竟怎麼回事?山匪們動手了?你哪裡在流血?」
蘊空低頭,黑眸中墨色翻湧,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她的眼尾,指腹滾燙,一下又一下划過鬢邊,仿佛要撫平她所有不安,「是貧僧自己握緊匕首割的。」
越浮玉倒抽一口氣,「你不會分不清念珠和匕首了吧?」這是燒到多少度,都給佛子燒傻了!
蘊空卻搖頭,薄唇輕動,「我知道。」
他只是做出選擇,丟掉念珠,選了匕首,不再舉棋不定,知道自己該握緊什麼。
「……」
越浮玉徹底無語了,她不明白怎麼回事,只覺得蘊空從山匪那裡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同樣是看著她,卻比以往更深郁也更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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