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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就散了,對兩人都好。
千秋子咳嗽一聲,有些不自在。他只是習慣性懟人,沒有故意戳人傷疤的意思,剛想說兩句緩和一下,越浮玉先勾唇笑了,笑容一如既往地高傲懶散,「先生,您當年被迫離京,不怪別的,這張嘴能占八成功勞。」
千秋子瞪大眼睛,鬍子一吹,剛想罵人,又咽回去了。
算了,老夫就忍這一次。
千秋子的表情太明顯,越浮玉毫不客氣地笑了,笑夠了,才抬起酒杯和對方碰了一下,目光落在遠處,淡淡開口,回答剛才的問題,「本宮不羨慕。」
鴉羽般的睫毛遮住她的視線,但千秋子知道公主在看哪裡。
不遠處,是僧人們的攤子。商人大多迷信,商會期間,附近的僧人會賣護身符、升吉祥疏,賺來的錢也不做他用,全都捐出去。
此時,簡陋的桌子前,僧人們正在寫吉祥疏。每個桌子前都排了長長一條隊伍,等待寫下祈福的內容,吉祥疏誰寫都一樣,但是,蘊空前面的人最多,比別人多出幾倍。
或者說,好多人聽說佛子在這,特意為他來的。
然而,無論面前是誰,無論面前有多少人,佛子始終表情淡淡,好像自動隔絕一切熱鬧的氛圍。他半垂著眸,落筆不停,面容清冷悲憫,宛如下凡的神佛。
他沒說任何話,周圍卻自發安靜下來,百姓們望向他的目光滿是崇敬信賴。
受萬人敬仰,度眾生苦厄。
……和佛子每次出現的情形一模一樣,也和她期盼中的未來一模一樣。
越浮玉碰了碰胸前的平安符,發自內心笑了。
她移開視線,眼尾高高挑起,表情傲然,明明是笑著,卻好像有點難過,「本宮在這萬丈紅塵里,什麼得不到?什麼求不得?何必羨慕旁人。」
「也不後悔,」越浮玉像是知道千秋子想問什麼,一口飲盡杯中酒,痛快回道,「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人願作眾生,有人願為神佛。就像他修他的聖人道、我修我的人間道,但無論怎麼選,我們都在奔向自己的道。不過是殊途而已,本宮祝他早日得償所願還來不及,又怎會後悔!」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永照公主獨自站在高處,萬千明燈映出她嫵媚盛人的容貌,所有人都知道她高高在上,但無人知道,她曾為芸芸眾生、為了一個人,逼迫自己放棄過什麼。
千秋子學著她的樣子,也將酒一飲而盡。傍晚的風拂過,吹走白日最後一絲熱度。
他攏住衣襟,忽然覺得,這滾滾紅塵,不踏則已,若真的踏入……是冷是暖,也只有自己知道。
*
這一夜,越浮玉沒住客棧,而是住在千秋子的府邸。
因為是商會期間,客棧爆滿、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莊掌柜擔心不安全。而且,他們已經定好第二天離開濰縣,住在一起比較方便。
安排住處時,千秋子意味深長指著某個院子,「你今晚住這。」
越浮玉不明所以,走進房間後,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她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也許這是蘊空住過的房間。
她在門口站了許久,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許久後,才走到床邊躺下,頭埋在檀香味的被子裡,緩緩閉上眼。
整整三天,她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
晚上,越浮玉被吵醒,外面似乎下起雨,雨滴砸在房檐上,叮叮咣咣響。
叮叮咣咣響?!越浮玉陡然清醒,耳邊是狂風的聲音,還有無數重物砸在房頂,爆竹一般、噼里啪啦響個不停。
飛快翻身下床,剛開窗,數個雞蛋大小的黑影從天而降,奔著她的臉砸來。
越浮玉本能後仰,避開了黑影,身體卻失去平衡,向後仰倒。就在摔倒之前,房門砰一聲撞開,一陣天旋地轉,她落入一個帶著淡淡檀香味的懷抱中。
「怎麼回事?」越浮玉茫然開口。
蘊空收緊手臂,緊緊攬住公主,幾乎勒斷她的腰肢。橫亘天空的閃電劈過,照亮他薄削緊繃的面龐,也映出天空無數拳頭大小的冰雹。
他眼底漆黑、面容如霜,「是雹災。」
第63章 一夜
雹災。
越浮玉上一次看見這個詞, 是在史書上。
聽說萊州多有冰雹,她特意查了資料。
如舅舅所說,冰雹在附近地區很常見。萊州每年要下幾十次, 有大有小, 和下雨一樣尋常, 不會造成危害。能稱之為「雹災」的,只有四百年前一次。史書記載——四月乙巳, 萊州雨雹, 深三尺。大者如斧, 破屋殺畜,壞民居萬餘, 死者千餘人。
斧頭一樣大的冰雹,足足下了一米深, 砸壞房屋和稻田,百姓和家畜死傷無數。
看見這些文字的時候, 越浮玉沒有太多感覺,最多有點唏噓。四百年一次的概率太低, 離自己太遙遠。
可是現在,無數黑影由小變大,瞬間從天空衝到眼前,砰砰砰砸在屋頂、地面, 宛如傾覆的山石。狂風席捲,枝條斷裂,巨大的樹冠瘋狂搖晃,像午夜作亂的鬼魅。大雨吹進房間, 窗子搖搖欲墜,地面都跟著震動。冷風浸透衣衫, 崩碎的冰碴打在身上,如同針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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