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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一刻,講學正式開始。
因為是公開講學,百姓較多,蘊空挑選了佛經中最基礎、也是最經典的《妙法蓮華經》,他沉心靜氣,朗聲誦道,「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耆闍崛山中……」
三月夏初,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年輕僧人清冷有力的嗓音在國子監緩緩盪開。百姓們大多湊個熱鬧,他們來聽經,只是因為那句傳言『佛子渡世人,如聽他經,能成佛正果』。
然而真正坐在這裡時,仰望著神情清傲的佛子,他們的心忽然平靜下來,閉目隨著佛子的聲音思考,竟沒有一人離開。
兩個時辰後,國子監內已經擠滿了聽經的百姓,各個閉目沉思,若有所思。蘊空講完《妙法蓮華經》前三卷,放下經卷,平靜的目光掃過眾人,「誰有疑惑?」
前排的沈方偏頭,向身後人群使個眼色。
很快,一個商販模樣的男子站出來,他皮膚黝黑、粗眉大眼,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實。
他粗聲粗氣道,「大師,您講那成佛後的世界好哇,但為何那里只有男子,沒有女子?難道女子不該出家?」
高台下首位,明悟驀地皺眉,這是什麼問題?佛經何時這樣說過?
蘊空面色不改,他沉聲道,「化一切眾生,皆令入佛道。若我遇眾生,盡教以佛道。」
「佛渡世人,不分男女,但分是否修繕行業。男子可成佛,女子亦可成佛,但貪著於五欲、造無盡的惡業之人,定不可成佛。」
最後幾句話,他已顯出幾分冷厲,顯然在斥責對方胡言亂語。男人臉漲得通紅,訥訥退回人群,很快不見蹤影。
人群哄堂大笑,蘊空冷淡看著那人離去,黑眸緩移,他看見高台之下,四五歲的小姑笑著躲進母親懷裡,白髮蒼蒼的老嫗拄著拐杖閉目晃頭,年輕的女子露出溫柔的笑容。
這就是她想修的道,
這就是她想渡的眾生。
蘊空忽然閉目,他捏緊佛珠,啞聲開口,「貧僧聽聞永照公主辦女塾之事,此乃大善,佛亦喜之。」
沈方驟然起身,當即變了臉色。
一刻鐘後,這個消息傳到尚書府,禮部尚書猛地掀翻桌子,茶盞轟然碎開。
……
臨近午時,講學結束。
眾人離去後,明悟獨自走上台階,他望著雙眸半闔的師弟,面色複雜,「師弟,佛不預政,你不該說那句話。」
突然出現的男子,有關開女塾的傳聞……明悟雖然不懂政事,但也隱約感受到幾方勢力角逐。
下山之前,方丈曾特意囑咐,他們下山只為傳道,不可干預政事。這也是為何,師弟前幾年拒絕國師一職。
蘊空慢條斯理整理經卷,修長手指撫平紙間褶皺,他聲音冷淡卻堅定,「這是正確的事。」
明悟猶有遲疑,「可是……」
他的話沒說完,但蘊空明白。
大申僧人已有十萬之多,僧團逐漸壯大,於他們是好事,於天子卻是壞事。
哪個皇帝都不願他的國土之上,有數十萬人堅定地信奉他人。
他們並非不想預政,而是不能預政。
蘊空明白這個道理,但他輕輕搖頭,冷淡道,「我以一切行無常故,一切諸行變易法故,說諸所有受悉皆是苦。修行皆苦,若因懼怕就不去做,那我們修佛有何用?」
許久過後,明悟開口,聲音幾不可聞,「師弟,我們現在做的選擇,真是正確的麼?」
他們避於山間,不理朝政,不問人事,整日埋頭誦經。皇帝向他們伸出橄欖枝,他們卻不敢應下。
因為他們不知,這樣做對佛教、對世人,是好還是壞。
明悟也曾想過,在佛經中尋求答案。
但他找不到。
佛教傳至中土百餘年,可迄今為止,戒律、佛法依然沒有形成完備的體系,很多問題討論到後來,都沒有答案,他們似乎陷入某種瓶頸。
真的沒有辦法麼?真的只能等天竺僧人來傳經解惑麼?
沒有人知道答案。
蘊空過去也不知道,但這次下山之後,他心中隱約有了答案,而且那答案愈發清晰……
這已經是老生常談,不如不提。
明悟嘆口氣,很快換了話題,「我聽明知說,你已經數夜未曾好好安眠,是因為思考此事麼?」
明知告訴他,蘊空師兄已經幾夜未睡,整夜誦經,最多在天亮之前,回房小憩片刻。
望著師弟愈發瘦削的眉眼,明悟十分擔心。
手指頓了頓,蘊空並未回答。
*
——永照公主辦女塾,佛子盛讚。
講學之後,這條消息迅速傳遍京城大街小巷,越浮玉一直讓人注意輿論,有人引導,不好的言論很快壓下去,大多都是誇讚。
「太好了,我們囡囡也能讀書了。」
「聽說不僅教書,還教刺繡算帳呢,這下不用請先生了。」
有人渾水摸魚試圖污衊,「女子讀書,家中誰來照料?豈不是亂套了。」
盯梢的人立即大聲道,「永照公主說了,不收錢,來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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