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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她,已可以坦蕩地,不帶一絲卑弱地肯定,他是喜歡她的。
雖不知究竟多深,可這樣的偏愛,已是令她惶恐。
她如揣了滿懷珍寶,錦衣夜行,於大霧裡搖搖欲墜。
寧煙嶼靠在她肩上,儘量減少壓在少女身上的重量,還讓她可以騰出一隻手來調整位置,師暄妍卻只是凝滯在原地,一動不動。
寧煙嶼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我去年才知道,你曾受我連累,因妖道讖言之禍,曾被逐出長安,一十六年……」
他自小體弱多病,自長安七名嬰孩被逐出長安以後,病勢卻逐漸趨於穩定,聖人不敢犯險,怕有人在太子面前嚼舌。
太子如若知曉自己在病中,有人因他受難,定不會坐視不理。
因為過於寶貝皇后留下的這唯一的兒子,那天煞妖星之說,聖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這風險他都不願去冒。
太子身旁的人,一直對他隱瞞著這件事。
直到去年,在於長信侯崔靜訓巡獵途中,瞥見親勛翊衛羽林中郎將急急忙忙打馬出城的身影,崔靜訓信口調侃了一句:「封老將軍趕著見兒子,這騎術真是寶刀未老!封墨雖然因太子之故逼不得已不在長安……」
失言以後,崔靜訓便不再言。
可寧煙嶼揪准了這一點,便不會輕易縱過。
他從崔白的口中,終於撬出了關於當年長安妖道的讖言,也知曉了,曾有七個,與他素昧謀面的嬰孩,因一句無稽的讖言而受難。
他立即上書天子,奏請天子降下罪己詔,接回那些流離失散的嬰孩。
各種內情,師暄妍今日才知道。
她此前問過彭女官,太子去年因何會前往洛陽養病。
太子正因這道奏疏,與聖人起了齟齬,聖人拉不下臉,不肯下詔,太子便遠走洛陽,弄得聖人手足無措,才終於肯依了殿下。
他一直有心彌補。
只是那件舊事,對師暄妍而言,烙下的傷痕已經太深,早已刺進了骨縫裡。
迄今為止,都還不能輕易觸碰。
她還是忍不住會想,如若沒有寧恪,她從小在侯府長大,在父母的懷中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直到亭亭玉立的年華,他們可否也將她捧在掌心,如珍似寶一般地疼愛著。
她不必顛沛流離,嘗盡世情冷暖,會做一個快活無憂的長安小娘子,徜徉春風裡,長在花團下,與普通的小娘子無異,過著她最是嚮往的,平凡而普通的生活。
她還是,無法釋懷。
對寧恪,她沒有辦法真的一絲一毫都不介意。
是以,也很難不存芥蒂,對他敞開心扉。
但她知道,這不是他的錯。
這是造化,是命運使然。
「我真的悔,」他稍稍攀上來少許,呵著果酒甜香的氣息,溫存地靠向她,「師般般,你相信我麼?」
師暄妍慢慢地,將手搭在他的額上,於他的穴位間輕柔地按摩,以緩解他的不適。
「我信你。」
她徐徐地嘆出一口氣。
馬車顛簸,軋過一枚堅硬的石子時,車輪向上震盪,男人的身子也撞向師暄妍,薄唇貼向了少女柔嫩艷麗的朱唇。
「那、那便好。」
這一吻過後,男人的身子仿佛終於完成了某種緊要的任務,自動地便將筋骨鬆懈下來,徹底地倒進了師暄妍的懷中,不省人事。
看來是後勁上來了,這回才醉得深些。
師暄妍吸了吸鼻頭,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這麼個活色生香的美男子,也實在狠不下心腸去推開他。
她現在還擔憂一點,鄭勰今夜被他打得鼻青臉腫、血涌如注,明日鄭貴妃會否借題發揮,鬧到太極殿上去。
這才是真正麻煩的事,寧恪吃多了酒,當著齊宣大長公主和參宴諸人的面,一絲顏面都不曾給鄭勰留。
鄭貴妃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馬車轟隆隆地碾過長安天街的磚路,劈開前路漫涌的月光,往天街盡頭銀色更浩瀚處駛去。
第67章
太極殿中, 燭火長明不熄。
聖人挑燈批文,王石與宮人候在殿外, 聽候差遣。
空曠清寂的殿內,不時地傳出幾道壓抑的咳嗽聲,凌亂的氣息攪得燈影旋轉,滿目流光。
鄭貴妃從她的貴妃榻上下來了,揉了揉還沒好全的屁股,叫苦連天地便尋來了太極宮,手裡還拽著一人。
聖人定睛細看,努力地抵抗怯遠症, 不消等鄭貴妃開口,他業已認出,此人正是鄭貴妃的侄兒,鄭勰。
當年, 鄭勰在修文館內閣之中與宮女廝混,強迫宮人脫下自己的褲子,任由他打量玩弄。聖人歇晌初醒, 聽到此人滿嘴下三濫的污言穢語, 頓時怒不能遏, 當場便重責了鄭勰, 將他驅逐出宮。
此等敗類,十三四歲,就知引誘小娘子, 若太子與他同在修文館讀書, 跟著這年長的鄭勰有樣學樣, 還成何體統?
後來鄭勰投了戎行,也沒痛定思痛, 真正辦出幾件像樣的事來,因此聖人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總歸不是什麼好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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