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苻長卿雙眸一黯,下一刻便抱著安眉折返,決定暫時留在刺史府等待時機。這時天已經蒙蒙發亮,苻長卿將安眉在榻上安頓好,自己整個人也疲倦之極;於是他禁不住抱著安眉和衣躺下,依偎在她身旁沉沉睡去。

  這一眠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竟使苻長卿酣然睡到了落日西偏,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就看見側臥在自己身邊的安眉,正用手輕輕觸碰著他脖子上緊纏的布帶。苻長卿心中微微一凜,順勢便抓起安眉的手,不想讓她再往下探個究竟。然而安眉的眼中早已布滿了疑云:「大人,您的脖子……大人,您現在是不是、沒辦法開口說話?」

  苻長卿凝視著安眉惶惑的雙眼,沉默了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安眉立刻將他緊緊抱住,無法自抑地哽咽起來:「怎麼會這樣,大人,怎麼會這樣?」

  他的身體不該無法復元,而她,也不該活過來,這其中,一定發生過某些她不知道的事。安眉一想到此就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地望著苻長卿:「大人,您會這樣,是不是因為我?」

  苻長卿聞言笑起來,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安眉的頭髮——他會這樣,當然是因為她!是她將他從鬼門關里拽回來,這一份恩,叫他如何才能酬報?苻長卿沒法開口回答安眉,只是將她摟得更緊,用溫熱的手掌緊緊握住她發顫的雙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願她從此再不會與自己分開,也願她能夠心甘情願地陪伴自己,一同在他選擇的那條路上走下去……苻長卿一邊想一邊輕啄了一下安眉的嘴唇,接著便起身尋了紙筆,研開墨錠泚筆寫下了幾行字。

  那是他準備交給自己計吏的文書,既然決定了留在刺史府,那麼往後的交流,當然都得憑藉紙筆。苻長卿逕自低頭寫得專注,不料這時安眉卻努力坐起身依偎在他身旁,兩隻眼睛盯著紙面上的墨字,竟喃喃將文書中的內容念了出來:「吾與妻子安氏將在此地盤桓數日,汝當守口如瓶,勿將此事外泄……」

  安眉一邊小聲往下念,一邊已是驚愕得睜大了雙眼;這時苻長卿也在一旁滿臉訝異地望著她,直到她無辜地喊出一聲:「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怎麼會突然識了字,」安眉對苻長卿攤開手心,侷促地笑了兩聲,「可我就這麼順口念出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苻長卿聽著她無頭無腦的說辭,腦中一閃念,便隱隱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安眉突然間能夠識字,正是拜杜淑所賜。安眉的復生藉助了她的靈力,何況之前她在這具身體裡寄住了很久,也許潛移默化間給這具身體帶來了一些影響,亦未可知。

  這時只聽安眉又略顯遲疑地咕噥道:「奇怪,要說我認識這些字,可看著又有些糊塗,非要把這些字一氣念出來,我才能明白一點意思……」

  苻長卿聽罷覺得疑惑,忽然又靈機一動,抽過一張紙龍飛鳳舞地寫下幾行字,送到安眉面前示意她念。

  「施氏食獅史……石室詩士施氏,嗜食獅,誓食十獅。適施氏時時適市視獅……」安眉干瞪著眼將那段文章念了三遍,卻仍是不解其意,又成了一個睜眼瞎,「哎,大人,您寫的這段話,我又看不懂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苻長卿笑著摟住她,換張紙將心中的猜測提筆寫來:「我猜,你之所以能夠認得字,是因為那第五隻蠹蟲在你身子裡待得太久了,它是儒士之蟲,難免就將一些習性染給了你。不過你剛剛又看不懂我寫的那段話,可見你只能靠直覺將文字連讀出來,才能明白意思,並不算真正的識字。」

  安眉在心裡默念完苻長卿寫的話,羞赧地點點頭,紅著臉對他低喃道:「大人,我以後會好好用功,一定把這些字都認全了。」

  苻長卿聞言卻是一笑,對著安眉輕輕搖了搖頭,在紙上寫道:「不必。」

  接著他看見安眉臉上露出遲疑的表情,於是又泚筆添上一句:「你已經夠好。」

  霎時間安眉臉紅起來,她不禁低下頭,蛾眉上宛轉流動著青色的光華;苻長卿看著她不勝嬌羞的模樣,雙唇逕自笑著吻上她的眉。這時幾縷金黃的斜陽從窗外軟軟投進屋中,靜靜地見證著這一對璧人無聲的溫存。

  ……

  向晚留宿刺史府的苻長卿將計吏招進內室,以紙筆與他對談。面對自己激動不已的屬下,苻長卿卻只是簡略地將自己死而復生的經歷一帶而過,接下來便白紙黑字地告訴他自己未來的打算。計吏在知曉了苻長卿的信念與抱負之後,不禁跪在地上深深地一拜,慨然對主人陳情道:「只要大人您決心東山再起,卑職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苻長卿坐在上席傲然頷首,直到計吏告退離開後,躺在屏風後的安眉才悄悄撐起身子,探出頭來望著苻長卿,目光中含著些許驚疑:「大人,剛剛您都對他『說』了些什麼?」

  苻長卿從容一笑,一張臉卻顯得比平日蒼白,多少透露出了他的緊張。他將寫給計吏的文書都遞給了安眉,請她逐一過目,也將事關未來的某一項決定權,交進了她的手中。

  未來的路漫長而又布滿荊棘,他情願將安眉小心珍藏在某個地方,可私心底卻也希望她能夠不離不棄地陪伴自己。左右兩難的局面使苻長卿躊躇不安,也使他下意識地放開手,索性將一切交由安眉決定——畢竟未知的風險的確太大,如果此刻她心生退意,他反倒能夠安下一顆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