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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通天庭,使人長生。三魂七魄,回神反嬰。滅鬼除魔,來至千靈……醒魂咒的符水汲取了蠹蟲的精氣,帶著柳木灰中的魂魄滲進了安眉的四肢百骸。須臾之後,便聽安眉的喉頭開始咯咯作響,她的胸口終於再一次有了起伏。苻長卿聞聲立刻又驚又喜地抬頭盯住安眉蒼白的面龐,直到她口中逸出一絲痛苦的呻吟,茫茫然張開眼睛。

  「大人……」她的視線散亂,望著苻長卿的眼睛裡充滿了不確信,被布帶磨到潰破的嘴角輕輕抿了抿,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大人,是你嗎……」

  是他,當然是他!被她豁出性命也要救起的人,怎麼會不是他!苻長卿雙唇顫動著張開,想竭力念出安眉的名字,喉間的刀創卻對他報以一陣毫不留情的劇痛——這份疼痛生猛而真實,竟使苻長卿笑逐顏開,也令安眉茫然的臉在他的淚眼中越發模糊起來,於是苻長卿只好湊近了安眉的臉,直接用自己的雙唇來回答她,好使他們再也不會錯失彼此。

  是我,是我。

  他的長睫掃過安眉撲閃的睫毛,鼻尖輕輕蹭過她柔軟的鼻翼,雙唇終於也印上她的,用這兩個字不停地輾轉作答,不惜借眼淚蟄疼她唇角細小的傷口,只為了一遍一遍地要她明白——上窮碧落下黃泉,今後由生到死的每一世,他都不會再放開她。

  第五十三章

  「大人……」安眉在苻長卿纏綿的親吻下呢喃了一聲,下一刻竟倏然閉上雙眼,再度陷入了昏迷。

  苻長卿驚了一跳,慌忙伸手試探安眉的呼吸,直到確信她的鼻息悠長而平穩,這才稍稍松下一口氣。

  是了,如今她的身體中只剩下一分魂魄,當然會這樣脆弱。苻長卿小心翼翼地將安眉從刑具上解下,輕柔地將她打橫抱起,一路走進刺史府的後堂內室。豫州刺史府內到底已經換過一任主子,因此室內的布置雖與往日大致相同,細微之處卻也有了不少改變。

  苻長卿將安眉抱上榻,依照著往昔的記憶,去後堂的藥房尋了些成藥、帛紗,來替安眉包紮傷口。此刻府內的郎中早跟著上任刺史一同隨軍離京,苻長卿所需的金瘡藥和燒傷藥,都需要他自己拎著油燈翻找。

  這時苻長卿的計吏在驚魂稍定後,又悄然尋到了燈火昏暗的藥房,在他身後噗通一跪,滿臉是淚地抱拳長揖道:「大人……」

  苻長卿立刻回過身,在昏暗中與他冷冷對視,面無表情。

  「大人,是您回來了對不對?卑職沒有看錯對不對?」計吏跪在地上仰望著苻長卿,連聲哽咽道,「大人,自從那日您在刑場上消失,卑職心中就一直藏著一線希望;果然天可憐見,今日您又重還陽間!大人您可知而今天下大亂,天子昏聵,苻府已是內憂外困岌岌可危。望大人您能夠東山再起,出手重振苻氏!」

  計吏說罷已是泣不成聲,苻長卿將他的話靜靜聽完,卻只是無動於衷地拿著藥轉身離去,始終不曾表露一言。計吏眼睜睜看著昔日主人漸行漸遠,終是無奈地掩面哀嘆一聲,頹然伏地失聲痛哭。

  苻長卿回到後堂內室中時,榻上的安眉已再度醒來——她被雙腳上的創傷痛醒,此刻正輾轉不安地呻吟著,不明白腳心的劇痛是因何而起。當苻長卿來到她身邊坐下時,她才稍稍安下一顆心,卻仍是疼得面色慘白。

  「大人,我這是……」安眉囁嚅著,因為無力起身看個究竟,只好任由苻長卿回身包紮自己疼得像火燒一般的雙腳,「大人,我……我的腳,疼得受不了……」

  苻長卿眼看著安眉疼得滿身大汗淋漓,連掙扎都顯得無力而勉強,慌忙在敷燒傷藥的同時,將羊躑躅和茉莉根研成的止痛藥敷上安眉的腳心。安眉咬著牙呻吟了許久,漸漸藥性發作麻痹了她的雙腳,疼痛稍止,她才如釋重負般虛脫地吁出一口氣。

  苻長卿一直小心觀察著安眉的反應,直到確定她不再痛苦難當,才又開始仔細地替她包紮傷口。安眉看著苻長卿悉心護理自己的雙腳,心底溢滿了羞澀與不安,卻半句話也說不出口,直到他上完藥又打來涼水想替她擦身時,安眉才又羞紅著臉掙紮起來:「哎,大人,這不合適,我……」

  苻長卿根本不理會她的掙扎,只抬眼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深邃,盯得安眉不由自主地噤聲。於是他繼續動手將安眉汗透的夏衣除去,讓她細膩白嫩的肌膚□在幽暗的夜色里,用半濕的帛巾緩緩擦拭過她的臉頰、鎖骨與胸口……

  「哎,大人……」安眉禁不住瑟縮了一下,然而在略微的驚惶之後,卻是濃得化不開的喜悅,「大人,我是怎麼能活過來的?我明明聽槐神他們說,我是不可能再活過來的……」

  安眉的話越說越小聲,然而苻長卿始終都沒有開口回答她,最後她只好閉上嘴唇,用清澈的雙眼疑惑地望著苻長卿,直到發現他纏在頸間的布條,卻訥訥做不出任何反應。

  很快身體的虛弱讓安眉不由自主地再度沉睡,也讓苻長卿鬆了一口氣——他還沒有想好該怎樣與安眉交流,在他無法開口說話之後。

  苻長卿將足夠的藥物打成包袱背在身上,抱起安眉悄聲走出後堂,一路繞到了府後的馬廄。然而當他將安眉安置在馬上之後,卻又不禁遲疑起來——在此刻兵荒馬亂的時節,自己帶著一個無法行走的弱女子,該往哪裡去呢?

  放眼天下之大,卻沒有他的立錐之地;還有苻府……他「生前」的家,如今已是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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