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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家人將蜜糕和粥呈上來。

  裴榮又餓又饞,先拿起一塊蜜糕,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

  “嗯!”他兩眼放光,吃驚道,“這個味……這個味不是去年吃的那個?叫什麼樓的?元鈞你還記得麼,就是那次那誰給我們吃的,後來再也找不到……”

  “我表妹是成都人,這是她母親教的。”薛霆打斷道。

  “哦哦,原來是成都味!”裴榮沒心沒肺地笑,“真好吃啊,我回頭就讓家裡找個成都婢子給我做蜜糕!”

  薛霆看他吃得開心,忍俊不禁,自己也拿起一塊蜜糕,品嘗起來。

  雖然面前擺了很多,但他一口一口吃得認真。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綿綿軟軟。

  腦海中驀地浮起寧兒細心製作的模樣,每一點味道,都是她親手調製。

  心中有些難以言道的柔軟,唇邊,泛起淡淡的笑意。

  裴榮當值了整夜,十分睏倦。雖然沒有在看到寧兒,可他吃到了蜜糕,又將剩下的悉數捲走,志得意滿地告辭而去。

  薛霆也打算去歇息,卻帶著個私心,路過寧兒的院子時,瞥進去。

  寧兒正坐在廊下,拿著繡繃,慢慢地繡著花。

  薛霆放輕腳步,侍婢看過來,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侍婢們抿唇笑笑,裝沒看見。

  鳥鳴聲陣陣,風吹過,庭院裡的樹木沙沙作響。

  薛霆走到寧兒後面,看到那潔白的絹布上,繡著一串紫色的小花。

  “紫藤?”

  寧兒嚇一跳,回頭,看道薛霆站在身後,笑得一臉狡黠。

  “嚇到了?”薛霆問。

  “也不算嚇到。”寧兒笑笑,繼續繡花。

  “你喜歡紫藤?”薛霆問。

  “嗯,喜歡。”寧兒道。其實,也不是十分喜歡,但是曾有個人告訴她,他很懷念成都院子裡的那棵紫藤樹。

  過了會,寧兒把線咬斷,將絹帕取出來,看了看。

  “不錯。”薛霆道,“寧兒,我正好缺絹帕,送我吧。”

  寧兒想了想,道:“不能給你。”

  “為何。”

  “這是我自己用的。”寧兒看著薛霆,“表兄若想要,說說喜歡什麼花,我另繡給你。”

  薛霆不以為然,道:“那算了,花花糙糙的,只怕我那些同僚看了要笑話。不過……”他露出一副優人般的苦相,拉著聲音,“小娘子,在下有兩條絛帶散了,還有一件衣服破了洞,可否勞煩你補上一補?”

  寧兒忍不住笑起來:“這有何妨,表兄拿來給我便是。”

  薛霆看著她明亮的雙眸,唇含淺笑。片刻,他又瞥瞥庭院裡的婢女,低聲道:“你今日,去書房麼?”

  寧兒點點頭:“午後去。”

  “好。”薛霆酒窩深深,轉身離去。

  自從去年慈恩寺之事,寧兒再也沒有提過邵稹。

  她安安分分地待在薛家,每日陪伴舅父舅母。她性子嫻靜,乖巧順從,二老都倍加疼愛。

  但薛霆知道,寧兒並不是忘了邵稹。

  她開始虔誠禮佛,或者跟著韋氏,或者自己一人。每天抄眷佛經,慢慢的,一筆一畫都十分認真。她也喜歡看書,父親的書房裡藏書豐富,寧兒常常去翻看,各種各樣,來者不拒。薛霆每次回來,都能在這兩個地方找到她,他知道,只有用別的心思將心裝滿,才不會總去想著一件事。

  他也不再提邵稹。

  閒暇之時,他會跟寧兒一起,看兩頁,或者抄兩頁,再去干自己的事。

  起初,寧兒以為他又是在監視自己,有些不高興。可是後來發現,薛霆大概是在宮裡悶壞了,故意來找她當聽眾。因為每次,他一邊看書抄書,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起各種事。自己的,別人的,各地軼事,四海見聞。寧兒本不愛記仇,也喜歡各種趣事,聽著薛霆說話,竟覺得十分有意思,儘管不願意,卻也常常被逗得笑個不停。

  寧兒曾經覺得薛霆是個死板的人,他們因為邵稹而爭吵過,薛霆也知道她的一些小秘密,關係也一度微妙。

  如今,她卻不大這麼認為了。

  他正直、開朗,雖有時會端著道理不讓人,但是會有溫和的一面。

  當不提邵稹的時候,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午後,門外下起了一陣小雨。薛霆來到薛敬書房裡的時候,寧兒已經到了。

  他看看她手裡的書:“漢書?”

  “正是。”寧兒道。

  薛霆笑笑:“要我給你講講麼?我經史可是最好。”

  寧兒欣然答應,將書遞給他。

  “……東漢時,匈奴便已經大批入塞。光武帝時,匈奴大飢,其八部族人擁立日逐比王為單于,為南匈奴;蒲奴單于則率部眾留在漠北,為北匈奴。雖都是匈奴,可光武帝之後,漢朝的敵人,大多是北匈奴。”薛霆翻著書,指著一行字,給她解釋道,“這上面說的北匈奴,便是它。北匈奴占據了西域,漢朝有意奪回。北匈奴根基不穩,多次請求和親,可是漢朝不許。明帝時,北匈奴入侵漁陽及河西走廊,朝廷派竇固領軍北伐,又派班超通西域……”

  “班超?”寧兒聽著,忽而問,“他是不是有個妹妹,叫班昭?”

  “是啊。”薛霆頷首。

  寧兒皺皺眉,道:“表兄怎說漢朝那時未允許和親?班昭就是和親去了?”

  薛霆一愣,啼笑皆非:“班昭?她怎會去和親,她一直在漢朝!”

  “沒有麼?”寧兒茫然,“她不是作‘女誡’那位班昭麼?”

  “是她啊……”薛霆亦是茫然,看著她,問,“是不是也有人同你說過這一段?”

  寧兒點點頭。

  “怎麼說的?”

  寧兒想了想,道:“班昭生得美貌,成年後看上了一個辭賦了得的才俊,與才俊私奔,過不久,喜新厭舊回了家。她名節毀壞,嫁不出去,恰好皇帝要和親,家中就將她送了去。在匈奴生了三個孩子,她兄長班固攻打匈奴,將她接了回來。而後,皇帝為她賜婚,將她嫁給了曹世叔。她怕人指摘婦德,便作了‘女誡’……”

  見薛霆瞪大的眼睛,她的聲音不禁越來越小,疑惑地瞅著他:“不對麼……”

  “當然不對!”薛霆忍住笑,“你方才說,攻打匈奴的是誰?”

  “班固……”

  “攻打匈奴的是竇固,姓班的,只有班超。班固也是班昭的兄弟,可他只會寫書。”

  寧兒愕然:“那……”

  “這裡頭混了好幾段,我來給你梳理梳理。”薛霆饒有興趣,掰著指頭,“其一,攻打匈奴的是班超,不說了;其二,與才俊私奔的,是卓文君,不過,喜新厭舊的是那個才俊,叫司馬相如;其三,在匈奴生了孩子又歸漢的,是蔡文姬,不過她是被匈奴擄去的!”

  寧兒怔怔:“那……那班昭呢?”

  “她就是個過得太舒服沒事幹的老古董!哈哈哈哈……”薛霆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誰給你說的,真是妙人!”

  寧兒也笑起來,停也停不住,笑得起了幾滴淚水。

  “是麼……”她擦擦眼角,深吸口氣,卻又繼續大笑。

  稹郎,你說你走了,不必將你掛念。可我現在才發現,又被你作弄了一次……

  ☆、43比武

  裴行儉率著一百軍士,策馬來到庭州城五十里外。

  這裡水糙豐美,石辛部歸附,金州都護府將此地劃給他們,以供安居。

  胡楊林在水邊延綿一片,陽光下,金燦燦的。石辛族人的帳篷潔白,炊煙裊裊,望去皆是安詳生活之態。

  首領石辛早已領著族人等候,見裴行儉下馬,忙上前行禮,用不流暢的漢語道:“石辛及部眾,拜見副都護。”

  裴行儉微笑還禮:“大首領客氣。”說著,望向他身後好奇張望的族人,神色和藹,“如今我等共居此地,行儉今日來,一是為問候,二是時已入秋,來問問首領及族人有何急需,府中好早作安排。”

  首領露出感激之色,唯唯應下,請裴行儉一行入內。

  帳中,少女奉上美酒和肉食,眾人圍坐,歡聲笑語。

  石辛漢語實在不好,閒聊時,拉了一個叫石兒羅的青年做譯人。

  “這位郎君去過漢地?”裴行儉聽他語調還算純正,問道。

  石兒羅靦腆笑道:“稟副都護,我們這一族,都是靠絲路吃飯的,大半人都隨商旅去過中原。”

  裴行儉瞭然。

  在帳中坐了一個時辰,裴行儉與石辛議定了一些定居後的事務,出帳來,四處巡視。

  一群胡人孩童在踢著鞠,水邊,幾個人剛剛牧馬回來,正給馬刷洗。

  裴行儉想起一事,問石辛:“我聽聞,貴部在來路上,曾遇到多股賊兵襲擾,有一位叫石真的壯士,作戰勇猛,多次打退了敵兵?”

  石兒羅聽得這話,臉上的笑容凝住,看向石辛。

  石辛從容不迫,莞爾,對石兒羅說了幾句。石兒羅對裴行儉道:“副都督說的正是,石真是我部的英雄。”

  “哦?”裴行儉問,“不知可否一見?”

  石兒羅道:“甚是不巧,石真牧羊去了,只怕今日難見。”

  裴行儉笑笑,道:“如此,某下次再來。”說罷,吩咐在石辛營中處理事務的軍吏,道,“待這位英雄回到,即刻告知我。”

  聽著這話,石辛和石兒羅皆微微變色。

  “副都護,”石兒羅忙道,“不知為何如此急忙要見石真?”

  裴行儉神色平和:“無他,某素來愛才,甚盼會面。”

  “可……”

  “不必勞煩副都護。”這時,一個聲音傳來,眾人望去,卻見一個青年慢慢走過來,黝黑的臉上,長滿了鬍子,雙眸的目光卻深沉而銳利,“石真在此。”

  風涼慡而緩緩,吹過大地,明淨的水面上,起了層層波紋。

  胡楊林外的平地上,石真挎刀而立,對面,裴行儉身著一件薄袍,手握寶劍。

  “副都護,”石真淡淡道,“在大漠,劍不如刀好使。”

  裴行儉微笑:“好不好使,不可以兵器定論。”

  石真看著他:“兵器可不長眼睛。”

  裴行儉目光平靜:“無妨,三回合,石郎但拼便是。”

  石真不語,拔出刀來。

  裴行儉亦抽出寶劍,將劍鞘放在地上。

  二人對峙片刻,石真忽而攻來,刀刃在陽光下划過一道清輝。

  裴行儉不慌不忙,舉劍相迎,兵器相撞,銳響磣人,圍觀眾人都提起了心。

  “大伯父!”石兒羅著急地扯扯石辛衣袖,“讓他們停下才好,傷了誰都不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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