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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越想越擔心,望見龍舟靠岸,邵稹下了來,她立刻轉身下樓。

  觀競渡的人們仍在喝彩,歡聲笑語。人頭攢動,寧兒望見槳手們的背影,從人群的fèng隙中擠著過去。

  她記得邵稹穿了一件赤色的衣服,眼睛飛快地在人群中掠過,未幾,一個赤色的背影出現在不遠處。寧兒忙走過去,到了近前,拉住他的一角:“稹郎!”

  那人回頭,卻是一個陌生的青年,濃眉星目,面若冠玉。

  寧兒愣了愣,登時窘然。

  青年看著她,也有些錯愕,看了片刻,目中似乎閃過一道光:“你……”

  “我認錯人了!”寧兒紅著臉道,匆匆行個禮,連忙走開。

  “等等!”青年忙道,無奈一波人擠來,她瞬間不見了蹤影。

  “元均!”崔榮高興地走過來,拍拍薛霆的肩頭,“陛下認出你了,召你到臨江台上去!”

  薛霆卻沒有看他,一直望著前方,神色不定。

  “元均?”他狐疑道,

  薛霆回頭,目光卻是興奮。

  “文敬!”他說,“你先去,我有些急事,隨後就到!”說罷,他拍拍崔榮肩頭,往人群中擠去。

  “哎……元均!”崔榮急道,卻已經攔不住,薛霆被人群擋住,少頃,消失在攢動的人頭之後。

  ☆、26私語

  寧兒正著急地在人群中走,忽然,聽到邵稹的聲音:“寧兒!”

  她轉頭望去,邵稹正在不遠處,隔著幾重人。

  “站著別動!”邵稹一邊喊著,一邊分開人群擠過來。

  寧兒聽話地立在原地,看著邵稹像一尾在激流中奮勇前進的魚,左右鑽著,未多時,終於來到她的面前。

  “怎麼下來了?”邵稹皺眉道,滿頭大汗,衣服都濕貼在身上,“不是讓你待在樓上麼。”

  寧兒這時也覺得自己走下來是添亂,有些不好意思:“我來看看你。”

  邵稹聽著這話,心暖了暖,那點脾氣也消失得無蹤無影。

  “我有什麼好看。”他言不由衷地說,臉上卻帶著笑意,“走,先回去。”說罷,他拉著寧兒的手臂,帶她回到酒樓上。

  曹茂正在裡面,見他回來,喜氣洋洋地迎上前:“不愧是致之,旗開得勝!”

  邵稹笑笑,到裡間換了衣服,出來,將那汗濕的袍子丟給曹茂:“你這袍子熱死了,那麼厚!”

  “這你有所不知。”曹茂悠悠道,“這可是特此去做的,又厚又寬才能穿出氣勢來嗎,你看崔家那掌鼓,沒你威風,就敗下來了。”

  邵稹“嘁”一聲,道:“那掌鼓何人,倒也有兩下子,我差點追不上他。”

  “那我可記不得了,似乎還是個左千牛。”

  邵稹微微挑眉。

  寧兒卻惦記著他的傷,小聲道:"稹郎,你撈起袖子讓我看看那傷處。"

  "無事……"邵稹正要推託,見寧兒瞪起眼睛,只得把袖子撈起來,"真的無事。"

  寧兒看去,果然,那傷口已經癒合結疤,雖仍有些難看,卻並不見出血。

  曹茂在一旁看著,道:"小娘子也太不放心你家表兄了。"說著,朝邵稹擠眉弄眼。

  邵稹不理他,對寧兒說:"我讓食肆備了炙羊,表兄帶你去吃。"說罷,把刀往腰上一掛,帶她離開。

  炙羊做得非常美味,肉嫩醬濃,還灑了不知名的調料,滿口鮮香。

  二人吃得高興,休息一會,邵稹說去逛逛,可觀景也可消食。寧兒欣然同意。

  街上人來人往,各家屋前掛著菖蒲艾糙,風中有雄黃酒淡淡的味道。寧兒買了五色的絛繩,打算回去編長命縷。

  有演百戲的優人在街上玩起各色雜耍,噴火吞劍,長袖舞盤,寧兒看得興高采烈。

  邵稹瞥著她的側臉,只見那眼睛笑得晶瑩,白皙的臉上浮著淡淡的紅暈,明媚動人。他看著,只覺心情也好得不得了,陪著她笑。

  忽然,天空中傳來隆隆的雷聲,二人抬頭,只見一大片烏雲不知何時籠罩了天空,光照也暗了下來。

  "要下大雨了。"邵稹對寧兒說,"先尋個去處歇歇。"

  寧兒應一聲,戀戀不捨地跟著他離開。

  不料,大雨落得十分快,他們還沒到屋檐下,風卷著豆大的雨點就劈劈啪啪地砸了下來。邵稹用袖子遮著寧兒的頭,一路衝到一個涼亭里,二人身上都濕了不少。

  遊人很多,不少人也紛紛跑來避雨,不久,亭子裡擠滿了人。

  四周都是人,邵稹和寧兒不斷被擠著往裡讓。人流不斷涌動,寧兒險些被擠開,邵稹忙抓住她,將她拉到自己的身旁。

  空隙很狹小,邵稹一手拉著寧兒,一手護在旁邊。

  忽然,有人擠了一下,寧兒站立不穩,靠在了邵稹的懷裡。

  “擠什麼!”邵稹皺眉,朝外面的人高聲道,“外面那幾位,裡面已經站滿了!”

  “就是!”旁人接道,“勞駕別處去吧!”

  附和聲一片,幾個想擠來躲雨的人見狀,不好意思地走開。

  人群稍稍鬆開些,寧兒站穩,面紅耳赤地與邵稹離開一些。但空間仍然狹小,二人幾乎貼在一起,能聞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雨氣、汗氣,還有……一絲幽香。

  方才那滿懷的柔軟,似乎還留在胸膛前,邵稹亦覺得臉上發熱,心暗暗地蹦。

  邵稹忍不住,瞥瞥寧兒。

  她的臉微微側著,睫毛像羽毛一樣,低垂著,惹人憐愛。

  未幾,寧兒忽而抬眼。

  四目相對,邵稹的心跳忽而漏了一下。那水潤的瞳仁中,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定定的,一動不動,正如眼前的人。

  呼吸在二人中間交錯,漸漸灼熱。邵稹看到寧兒的臉一點一點變得通紅,小巧的耳垂也漫上的暈色。

  猶如一道光劃破夜空,豁然通透……

  寧兒望著邵稹,覺得心被什麼塞得慢慢的,卻跳得飛快。

  這時,人群忽而又擁擠起來,將二人僅餘的一點空隙吞沒。

  寧兒碰到那溫熱的胸膛,大窘,連忙將手撐住。下一瞬,邵稹卻將雙臂抬起,擋住四周的擁擠,將她擁在懷中。

  “別走……”她聽到邵稹在耳邊低低道。

  而手掌貼著的胸膛里,她能感到另一顆心正傳來跳動的聲音,有力,卻同樣飛快。

  一直到雨停,離開那亭子,寧兒都覺得似幻似真。

  腳像踩在絲綿上,身體輕飄飄的,而唯一牽絆著她不讓她離地升天的,是邵稹牽著她的手。

  那手很有力,也很熱,熱得灼人。但是,沒有人想放開。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寧兒甚至不敢抬頭看邵稹,心裡除了緊張,還是緊張,卻纏著甜蜜。

  雨過天晴,清風送慡,大街上人來人往。

  寧兒卻覺得,自己和那個牽著手的人,才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人。

  她不禁頻頻偷眼瞥向邵稹,他也沒有看她,可側臉上,卻彎著柔和的弧線,唇角一直翹得高高。

  到了寄存馬車的客棧,邵稹領了車,給了錢,卻沒有動。

  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他回頭,看向寧兒。

  寧兒也看著他,漲滿紅暈的臉上,雙眸脈脈含光。

  “寧兒……”邵稹覺得該把話說清楚,卻感到口舌鈍得像石頭,“方才……嗯,你如何想?”

  寧兒臉上的紅cháo更深,嘴唇動了動,卻忽而將目光躲開:“我……”

  邵稹在心裡罵自己蠢蛋,難道要一個女子先開口?他鼓足勁頭,忙道:“寧兒,你聽我說。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若是……寧兒,我說過我會帶你找到舅父,也說過我將來會去成都,若是……若是將來你舅父找到了,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成都麼?”

  寧兒覺得臉上燒得很,心都快跳出胸口了。她囁嚅地小聲道:“我舅父若是找不到,我就不能跟你去成都了麼?”

  邵稹哭笑不得:“當然也去,無論你舅父能不能找到,我都帶你去……寧兒,你想去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

  這話聽著人面紅耳赤,心卻是暖洋洋的。寧兒抿抿唇,忍不住笑了起來。

  邵稹看見她笑,心中好似也開出了花一樣。可他仍然捉緊寧兒的手,低聲問:“你願麼?”

  寧兒臉紅得似熟透的桃子,心裡卻忽而想起他昨日跟曹茂說的話。

  她眨眨眼:“若是我找到了舅父,舅父不許,怎麼辦?”

  邵稹一愣,哂然。

  他沒料到寧兒也會想到這件事,思索片刻,認真道:“我會讓你舅父允許的。寧兒,或許我當下是不怎麼樣,可我會努力,做一個能配得上你的人。那時,你舅父見比我好的人沒我俊,比我俊的人沒我好,就算不願意,也只好把你嫁給我。”

  寧兒被他一番歪理逗得忍俊不禁,嗔他道:“我舅父還沒見到,你就先替他想了。”

  邵稹不說話,灼灼地注視著她。

  她的一顰一笑,皺起眉頭,甚至瞪他訓他,都讓他覺得心動不已。

  “那你答應麼?”他執著地問。

  寧兒沒說話,抿抿唇,片刻,輕輕地點了點:“嗯。”

  她的聲音很輕,卻勝過萬鈞之力,將邵稹心中的忐忑和謹慎破得乾乾淨淨,撥雲見日,頓時燦爛得風光無限。

  他忍不住,想再抱抱寧兒。

  寧兒卻羞怯地把他撐開:“這是在外面……”

  邵稹也覺得自己唐突,臉上的笑卻仍然收不住。

  “回家吧。”他低低道,聲音溫柔得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

  寧兒紅著臉,點點頭。

  邵稹喜滋滋地他放開手,讓寧兒坐到車上,拉著馬車走起。

  街上的人依舊很多,邵稹卻格外的有耐心,想著身後車廂里的人,連趕車都似乎變成了一件妙趣橫生的事。

  行人迎面而過,不少人投來怪異的目光。

  邵稹知道自己此刻大概滿臉傻笑,卻毫不在意。從前聽說誰誰為心上人做了什麼傻事,他覺得不可思議,如今卻明白過來,當喜歡一個的時候,真是就算知道自己在犯傻,也會甘之如飴。

  當然,他的寧兒跟別人不同,她從來都那麼好……

  陽光已經有些斜,風吹的車幃鼓動,邵稹的背影投在上面,不斷變作各種形狀,寧兒靠在車壁上,看著車幃,臉還在燒。

  她用手捂捂臉,又用袖子扇扇風,可仍然覺得燙。

  她昨夜還為邵稹說的話糾結不已,可是就在剛才,他告訴她,他什麼都不怕,他會做一個配得上她的人,讓反對的人無話可說。

  寧兒忍不住想笑,心軟得像要化開了一樣。

  世上最好的事,難道不是你滿心喜愛著一個人,每日患得患失,忽然有一日,你發現,他也同樣想著你?

  “寧兒。”邵稹的聲音忽而從外面傳來。

  寧兒坐起來,應一聲。

  “你……在想什麼?”他低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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