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稹郎……”寧兒輕聲道,“等我到了商州,你要去何處?去尋那個五公子麼?”

  邵稹頷首:“嗯,我要把我的金子拿回來。”

  “然後呢?”寧兒問。

  “去長安,曹茂家的商旅要去西域,托我護送。”

  “那……從西域回來呢?”

  邵稹笑笑:“還未想好。”

  你去商州好麼?寧兒心裡道,卻說不出口。

  “我也許會去成都。”邵稹道。

  “成都?”寧兒眼睛一亮。

  “是啊。”邵稹道,“成都風物宜人,我祖父的墓也在那裡。我回成都去,把以前的宅子買下來,再置些地。如果覺得好,不走了,便在那裡成個家。”說罷,他眨眨眼,“到那時,我若肥得大腹便便,帶著一群小兒去商州看你,你莫說不認得我。”

  寧兒怔著,好一會,笑起來:“怎會。”她笑得燦爛,心裡卻泛著一陣苦澀。他們終會分開,邵稹將來會跟別人成家,還要帶一群小兒去看她……

  邵稹也笑,聲音低低的。

  寧兒找到了舅父,他們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這樣的將來,才是他們各自的路吧?

  老天還算照顧,第二日,沒有下雨。可是道路泥濘,還是耽誤了些功夫。

  八百里的路,說短不短,說長也不算太長。

  一路上,邵稹與蕭雲卿依舊互相打諢鬥嘴,寧兒在車裡跟玳瑁玩得熟稔。

  邵稹依舊對寧兒照顧有加,可是兩個人都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了。

  過了洋洲和金州,再走兩日,商州的城池便已經在望。

  寧兒很小的時候來過這裡,對商州的樣子似是而非。西大街,安樂巷,她記得最大的屋子就是她舅舅的。

  邵稹跟路人打聽了方向,一路駕車將寧兒送到安樂巷。

  寧兒往車外望著,只覺周遭模樣似是而非,可當她看到一棵漂亮的梧桐樹,還有牆後面漂亮的檐角,她眼前一亮,忙道:“就是此處!”

  邵稹停下車,望去。果然,這宅院是這巷子裡最大的,光是前門就已經比別家寬敞了不少。

  正值午後,巷子裡很安靜,黑漆大門也緊閉著。

  寧兒按捺著激動的心,下了車,有些躊躇地看向邵稹。

  邵稹也看著她。

  那大門打開,親人相見,也許寧兒會與裡面的人感天動地哭一場。

  但那之後,他們這段路就算走到了終點,從此分道揚鑣。

  邵稹暗自深吸口氣,對寧兒笑笑:“去吧,敲門。”

  寧兒注視著他平靜的臉,少頃,輕輕點頭。她走到門前,執起門環,清脆地叩了三下。

  未幾,側門打開來,一個僕役模樣的人走出來。

  他看看寧兒,又看看邵稹,拱手行個禮:“郎君娘子,不知何事?”

  寧兒看著他,覺得全然陌生,問道:“這位郎君,此處可是薛敬住所?”

  “薛敬?”那人搖搖頭,“我家主人姓龐,娘子尋錯地方了。”

  寧兒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怎會?此處我記得,我以前還來過,我舅父薛敬就是住在此處。”

  邵稹見狀,亦是詫異十分,上前道:“足下可知,這附近有哪家主人叫薛敬麼?”

  那人沉吟,苦笑道:“這位郎君,安樂巷裡共有十一戶人家,無人姓薛。這位娘子的舅父名氏,我亦不曾聽過。我家主人去年買下此宅,前面的屋宅主人我知道,姓劉,卻也不姓薛。”

  邵稹思索片刻,頷首道:“知曉了,多謝。”

  那人拱拱手,退回門離去。

  寧兒怔怔的,眼眶有些泛紅,喃喃道:“怎會如此……”

  邵稹安慰道:“勿著急,你舅父許是搬走了。”說罷,他四下里看看,道,“這巷裡還有許多戶,必有人知曉些因由,我等問問便是。”

  寧兒拭拭眼睛,點頭:“嗯。”

  邵稹將馬車停在一處空地里,帶著寧兒在安樂巷裡走起來。

  他尋了一處看起來居住了許久的屋宅,敲開門,僮僕開了門,邵稹說明來意,未幾,主人家走了出來。

  “薛敬薛大郎啊!”他笑著說,“知曉知曉,多年前就搬走了。”

  邵稹和寧兒皆是一喜:“未知搬到了何處?”

  那人皺眉:“這個我倒不曾聽聞。那是前年前的事了,薛大郎搬了家,宅子賣給了城裡的中人,一直空著,去年才有人住進來。”

  寧兒聽著,心中的期望倏而黯淡。

  邵稹看她模樣,謝了那人,帶她離開。

  “還有一法,”回到馬車上,邵稹道,“去官衙中查籍冊,你舅父要遷走,其中必定記錄在案。”

  寧兒提起精神:“真的?”片刻,卻皺皺眉,小聲道,“可你我過所都是贗造,你曾說無事不可去官衙的。”

  “這麼大的事怎可說無事。且……”邵稹神秘一笑,“我說了要我等親自去了麼?”

  “去官衙?”客舍里,蕭雲卿正給玳瑁餵著食,聽得邵稹的話,訝然,“還有你打聽不到的事?”

  “不是打聽不到。”邵稹說,“商州那麼大,我等又不知曉寧兒舅父曾與誰人最善,莫非一戶一戶去問?到官衙里查問最是容易。”

  蕭雲卿有些不情願:“我的過所倒是清白,可我與賊行關係緊密,也怕去官衙呢。”

  “蕭郎……”寧兒望著他,泫然欲泣。

  蕭雲卿本想跟邵稹打打諢,見寧兒這個樣子,怔了怔。

  “罷了罷了。”他慷慨一笑,“既然是寧兒小娘子所請,某自當赴湯蹈火!”說罷,昂首而去。

  寧兒在館中等待,只覺每一刻都過得煎熬。

  邵稹看她坐立不安,安慰道:“你勿著急,雲卿不多時便會回來。”

  寧兒望著他,點點頭,心裡卻還是覺得有些亂。

  邵稹問:“你舅父遷走之事,不曾告知你?”

  寧兒搖搖頭,低聲道:“我母親去世之時,舅父曾到成都。他說我將來若是想找他,到商州便是。我母親喪事畢了,大伯將我接走,舅父就再不曾來過消息。”

  邵稹沉吟,道:“你在伯父家裡,可是萬事都要聽他們的?你說過,他們連出門也不許?”

  寧兒頷首。

  邵稹冷笑:“恐怕就算你舅父曾給你書信,你伯父家也不曾讓你知曉。”

  寧兒訝然:“為何?”

  邵稹反問:“從你出嫁這事便能猜到。你覺得你伯父將你嫁給閬州那藥罐,你舅父知道麼?”

  寧兒默然。舅父疼愛她,如果知道此事,必定不會同意。

  她當初打定主意出走,也正是有此想法。

  邵稹忽而覺得寧兒比自己可憐多了。

  他的族叔待他不好,他出走之後,能憑著武功到處闖蕩,逍遙自在。可寧兒呢,她出走,如果找不到親人,萬事都沒了著落。

  但十分微妙的,邵稹卻並不像寧兒那樣難過,相反,還有些許的……慶幸?

  他正揣摩著自己這點奇怪的心情到底從何而來,蕭雲卿走了回來。

  “問到了,問到了!”他神采奕奕。

  寧兒面露喜色,忙問:“我舅父在何處?”

  蕭雲卿看著她,有些訕訕:“籍冊上說,你舅父一家,去了西域。”

  ☆、17晨霧(上)

  一瞬間,鴉雀無聲。

  “西域?”好一會,寧兒低低地重複道,聲音有些虛。

  蕭雲卿頷首,拿出一張紙,遞給她:“這是我在官衙里抄下的,你看看。”

  寧兒接過來,只見上面抄的是官樣行文。說的是龍朔元年春,朝廷任薛敬為安西都護府長史,薛敬舉家前往了西域。

  “你舅父原在商州為錄事參軍,如今是在安西都護府任長史,若寄信去,當不難找。市井中有往西域的商旅,你若想送信,我明日便替你去找人,只是畢竟路程遙遠,要等待些時候。”

  寧兒沒說話,點點頭,邵稹卻見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低垂的睫毛下滾落。

  蕭雲卿有些窘,看向邵稹。

  邵稹對他使搖搖頭,蕭雲卿嘆口氣,轉身出去。

  “寧兒。”邵稹喚道。

  寧兒低著頭,肩頭微微動著,抽泣的聲音再也壓不住。

  邵稹見她這般模樣,亦覺得同情。

  他們這一路來,本以為到了商州便塵埃落定,豈料竟變故橫生。

  邵稹輕輕扶住她的雙臂,將她轉過來。

  寧兒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濡濕了衣襟:“稹……稹郎……如何是好……舅、舅父……嗚嗚嗚……”

  邵稹看著她哭,心也被什麼緊緊揪著似的。

  “寧兒。”他深吸口氣,道,“你舅父在西域,也算知道了著落。你寫下信來,多寫幾封,明日就托給商旅帶去西域。接來下,你也不必著急,我不是要去長安麼,你可仍然跟著我。我給你個去處,你寫到信里,到時你舅父要是來尋你,便簡單了。再大不了,過兩個月,我去西域時帶上你去尋他。”

  寧兒望著他,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未幾,又眼淚汪汪。

  “可你……你還有別的事……且你已經照顧了我許久……”

  “那有什麼。”邵稹微笑:“我說過我會帶你找到舅父。”

  寧兒咬著唇,好一會,終於頷首。

  “稹……稹郎……”她擦擦眼淚,感激地說,“你真好……”

  “那當然。”邵稹得意地笑,“我是你表兄,算半個親戚呢。”

  雖然邵稹說會仍然帶著寧兒,但她仍然憂心忡忡。

  到了用膳時,邵稹特意給她備了幾樣平日愛吃的,寧兒卻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

  邵稹不由分說,每樣挑一些,放在她盤子裡。

  “要哭也須吃飽了才有力氣哭。”他振振有詞。

  寧兒無法,只得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下去。

  邵稹一直陪著寧兒,直到她心緒平靜些了,叮囑讓她好好歇息,才離開。

  “不哭了?”蕭雲卿抱著玳瑁立在廊下,見他出來,問道。

  “嗯。”邵稹道。

  “真好,你們表兄表妹,又能在一起了。”他語重心長。

  邵稹瞟他:“說風涼話是麼?”

  “豈敢。”蕭雲卿笑笑,“我是來問你,你接下來要去何處?”

  邵稹沉吟,道:“有一事須勞煩你。”

  “何事?”

  “我明日動身去找五公子,要離開幾日。你留在商州,替我看著寧兒。”

  蕭雲卿不悅:“你當我是何人?保姆麼?”

  “不是麼?”邵稹意有所指地看看玳瑁。

  “你才保姆。”蕭雲卿瞪他一眼,“你把自己當什麼了,荊軻還是程咬金?找五郎跟著我不好?”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