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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坐,分明只有幾面的相處,卻好似已經很熟悉了。
洛久瑤信手取了只茶罐,看清楚又放回去,轉去拿另一隻。
卻不料唐折衣開口,毫不見外道:「別換了,溪山雪芽珍貴難得,你就那麼吝嗇請我喝一壺?」
她故意揶揄,洛久瑤拿回瓷罐,將茶葉投入壺中。
水很快煮開,熱溫蒸騰,唐折衣的聲音隔著一層霧氣傳來:「殿下是聰明人,不如猜猜我今日前來是為了什麼?」
洛久瑤溫著杯盞,邊道:「你的消息慣來靈通,也聽說了宮裡近幾日的傳言?」
唐折衣點頭:「你有什麼話想讓我帶出宮去嗎?」
洛久瑤手腕微頓,滾燙的水灑落到案上些許。
她面色平靜地拭去,不怕燙似的。
「你今日前來,是為了這個?」
「倒也不是。」
唐折衣道,「後日是清明,陛下攜宮內的人到行宮祭祖,聽聞秦世子今年也一併前往,到長佑殿去祭奠秦家先人……殿下也會去吧?」
洛久瑤點頭,掠過她話中刻意提及的秦征,反而問:「清明祭祖,如果我沒記錯,祭祖後沈將軍就要回北地了。」
「你呢?你還要到撫州去陪伴令祖麼?」
言及此事,二人心照不宣,唐折衣卻搖了搖頭。
「不去了。」
洛久瑤微微詫異。
唐折衣看出她眼中疑惑,笑道:「人不能永遠沉溺在虛境中,殿下,你說是不是?」
洛久瑤微斂眼睫。
唐折衣不可能與沈停雲結親,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唐家本是武將世家,長女又成了東宮的太子妃,如今的洛淮尚無退位之勢,只要太子不登大寶,唐家就不可能同沈家結親。
洛久瑤沏了茶,道:「你打算到此為止,就這樣放下了。」
「不過是幼年時的念想而已,沒什麼不能放下。從始至終我都清楚,總要走到這裡的。」
唐折衣笑道,「他心裡的東西太重,裝著熙國的百姓,邊關的將士,裝著沈家,他的父母親與弟弟……再裝不下更多了。」
春天很長,她已盡力收藏起更多的春光了。
春天總是會過去的。
她笑著,洛久瑤卻聽出她言語中的些許惋惜與落寞,遞去一盞茶。
「上好的溪山雪芽,他可真是捨得。」
唐折衣將茶盞捧至唇畔,又笑開了,「滄山常年寒霜落雪,十七年間卻只下過一場雨,只那一年的雨後新芽,想來他是將他所有的都給了你。」
洛久瑤沒有言語,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只是殿下,鏡花水月再好,人也不能在虛無縹緲中度過一生不是嗎?」
唐折衣輕啜一口茶水,繼續道,「我慣不愛講那些虛的,便直言不諱——殿下既然要訂親,不如寫一封信由我帶出,就此斷了沈林的念想。」
洛久瑤瞭然:「這才是你今日前來所為的,你可知當日寄月皇嫂會助我,正是看中我與沈林的關係?」
「姐姐既入東宮,便是站在太子殿下那邊的人,總是要為太子殿下做打算的。」
唐折衣道,「可我不是,我與沈宴沈林相識多年,正是知道沈家不該與皇室有所牽扯,才借著入宮之便來勸說殿下。」
「殿下若是真心待沈林,便不該將他卷到皇城的波雲詭譎中來。」
洛久瑤覺得這話熟悉,倚著身側的軟墊,笑道:「你可知沈停雲見我時,也是這樣說的?」
提及沈停雲,唐折衣微斂了斂眼睫。
「臣女也這樣說。」
她的態度忽而恭謹,緩緩道,「殿下難道從未好奇過,明明三年前的沈林還曾隨沈宴到軍中歷練,為何如今卻一身病骨,再未提過長槍了?」
洛久瑤的神色倏然變了變:「關於他的病,你知道?」
唐折衣點頭:「是,殿下,當年他並非如外界傳言大病一場。」
洛久瑤心下一滯。
唐折衣飲一盞茶,看著她:「三年前北地大捷,沈大將軍凱旋,那場大捷的戰事中,在軍中歷練的沈林帶一隊人馬作掩,沈宴藉此掩護攜精銳深入敵方腹地,生擒當時的北契主將,立下大功。」
「沈家二子皆受了賞賜,沈林初露頭角,沈宴過往雖有軍功在身,但其受封征北將軍時不過及冠之年,已是鋒芒極盛。就在那場慶功宴上,有人為他斟了一杯毒酒。」
洛久瑤指節收緊,心口猛然震顫。
唐折衣緩緩抬首。
她直視著她,目光冰寒而銳利:「那日,沈林替沈宴飲下了那杯酒——劇毒遊走過經絡,險些穿入心脈。」
「那杯毒酒讓他在府中躺了三個月。三個月後,沈宴再次自邊關趕回燕京,奉上北地全境的地勢圖紙,與手中三分有一的兵權。」
「至於那杯毒酒,當日聖上曾下令封鎖消息,以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的由頭杖斃了全數侍奉在宴上的宮侍,為給沈家一個交待。」
「……可誰會有如此大的膽子,膽敢在聖上賜宴時公然以毒酒害人?」
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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