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奴婢曾與呂姑姑共事,彼時奴婢的年歲尚小,多年來在宮中亦是人微言輕,但奴婢知道,呂姑姑她,正因確信殿下您是先皇后的親生女,才會將那枚玉佩交給您。」
「奴婢曾見到您頸側小痣時有所懷疑,而後服侍您時見到了那枚玉佩,明白了呂姑姑的用意,確信了這一點。」
「不是的,我不會相信。」
洛久瑤撫上身前玉佩,「僅憑几句言語以及這兩樣微不足道的東西,何以讓你篤定至此?」
她扯出玉佩的尾墜,白玉便懸在眼前。
「這的確是先皇后的東西沒錯,可這是她賜給呂姑姑的,姑姑與我投緣,才將玉佩贈與我當做生辰禮。」
她說著,言辭卻好蒼白,好似只為了說服自己。
青棠搖頭,企圖繼續勸說:「殿下……」
「久瑤,你不曾見過皇后姐姐,如今這宮中少有當年服侍皇后的人,你不知道,你的眉眼,如今已經與她生得愈發相像……」
容妃接過話語,又牽過她的手,連帶著將玉佩也握在掌心裡。
她望見玉佩,眼中便含了淚,好似病體也因這一汪淚鮮活起來,盈盈動人。
她的聲音也染了濕意,微微哽道:「這枚玉佩,我認得它,這是皇后姐姐自母家帶出的……祖傳之物。」
洛久瑤卻鬆開她的手,也鬆開原懸在手中的玉佩。
「是嗎。」
她神色沉寂,攥緊衣袖的指節卻發青,「既是如此重要的東西,我便不再替她收著了。」
她拂袖轉身,不再看屋內幾人,徑直離去。
「殿下!」
青棠欲追,卻被容妃攔下了。
「她和姐姐一樣聰明,會想明白的。」
她看一眼消失在殿門處的背影,轉而朝洛久珹道:「久珹,答應母親,母親沒辦法走出去的時日,替母親照看好妹妹。」
--
洛久瑤幾乎落荒而逃。
她逃回延箐宮,桃夭迎上來,見她面色不好,關切問詢。
可她也不想見到桃夭,轉身將自己關在書房裡。
入夜,書房的窗子始終沒有打開,房中的燃香味還未散盡。
案上放著沒有抄完的佛經。
燭火很亮,洛久瑤走過去,借那一簇光亮展開宣紙。
她看著紙上經文,企圖平緩心緒。
她不該這樣衝動的,即使眼前的境況與上一世截然不同,即使眼下發生的一切,是她從未想過的。
和田玉佩已不在她手中了,白玉充盈過掌心的觸感卻還在,她攤開手,不由得想起有關過去的,有關許美人的一些往事。
那是一個好平常的日子,白綾掛在許美人常常跪拜的小佛堂前,懸在樑上的許美人穿了親手繡制的,生平最素淨的衣裳。
案上的香火燃盡多時,香灰輔一吹就散了,化作佛像慈悲眉目下的塵埃。
佛像下還供著一本謄抄完整的《地藏經》。
「如魚游網,將是長流,脫或暫出,又復遭網。」
抄寫經文的字跡並不漂亮,筆觸生疏,一筆一畫卻極盡虔誠。
許美人縊亡後,宮人皆道其是引決自裁,生怕罪名坐實株連親族。
可洛久瑤知道,許美人不可能是在怕這些。
一個出身繡坊司,連字都不識幾個的小小美人,多年來孑然一身,哪裡有什麼親族?
甚至她死的時候,也才只有二十三歲。
「如魚游網,將是長流,脫或暫出,又復遭網。」
指尖撫過宣紙上的這一句,洛久瑤小聲念出來,便好像又一次回到那個寂寂的夜,白晝始終沒有到來,許美人將玉扣掛在她的腕上,輕聲與她說著『對不起』。
眼前的,過去的,究竟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呂姑姑對她的好,在若蘆巷中對她的保護,是因先皇后曾經的恩情嗎?
容妃當初的收養,也是因過去與先皇后交好,顧念往昔的姐妹之情嗎?
撫過經文的指尖有些發顫,洛久瑤蜷起指節,收回手。
她這才發現,她的身體也已經開始發抖。
先皇后,真的是她的生母嗎?
可比起幼時養大她的許美人,比起照看過她的良妃與容妃,她沒有撫養過她一天。
先皇后沒有抱過她,沒有看過她,甚至連她的面容,洛久瑤都只能靠想像來補全。
她甚至連想像都無法做到。
她與先皇后,與那個所謂的生母,是全然陌生的兩個人。
自出生起便伴隨周身的流言,多年來生身不詳的災妄之語,讓她罰入若蘆巷的天象之說……她一切的磨難與苦楚皆是因先皇后而起。
可她身邊的人,不管是呂姑姑、容妃、青棠亦或是桃夭……她所受到的善意與庇護,
卻也都因先皇后而來。
饒是從前被那些流言連累,洛久瑤從未對先皇后產生過恨意,她清楚這一切不過都是作祟者的攪弄,掌權者的默許,與死去的先皇后沒有半分關係。
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卻成了無數作惡者手持的刀刃,行善者遙望的菩提。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