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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呈奕目珠微動,透黑色的瞳孔一點一點撐大開來,他自背後捏緊雙拳,指關節亦隨之咯吱作響。
他就是不願意相信,那個若葶藶子般堅韌的秦葶怎麼會死的這麼輕易。
微閉雙目緩而睜開,眼中的紅絲沒有消下去半分反而漸深。
「再去找,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動用多少人,去各處找,上游下游皆去!」
眼前有黑點不斷放大襲來,而後他便覺著有些暈頭轉向,身形微晃,好在旁人及時扶住,眼前的黑點才消失不見,眼前又恢復一片清明。
見他安然,冷長清這才疲著身子退下,自河中每撈起一具屍體他都要親自上前查看是不是秦葶。
他既盼著這裡有秦葶,又希望沒有。
若真的不見,似能還給人一分遐想。
可望著這寬闊無際的水面,連冷長清亦知無望。
此時何呈奕面似平靜,實則心底早就暗潮洶湧,他心裡若是怒極亦不會輕易爆發出來,只會平靜的殺人。
冷長清站在一層憂心忡忡回望船頂,只怕方才跪在何呈奕身後的那幾名官員,一個也活不了。
......
午後陽光正好,照的水面有了幾分暖意,手臂粗的木棒一下一下頗有節奏的敲在堆在平石面上的麻衣上,發出「噗噗」的水聲,衣衫上的水漬匯成一條條小溪順著平石滑下,再流入河中。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近河洗衣。衣裳錘打的差不多,老婦一雙乾枯的手又將衣衫自平石上拿起,放入河水中涮動兩下,老婦喘口氣的工夫,一抬眼便見著河心處有一物自上游隨著水流緩而朝這邊飄來。
年過花甲,眼神不太靈光,隱隱瞧著似一塊浮木上趴了個人,衣裳也來不及擰,暫且擱置盆中,而後她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朝身後大石頭上正閉目養神抽菸袋鍋子的老頭子走去。
「老頭子,你看看那邊飄過來個啥?」老婦拍著丈夫的肩,一邊還眯著眼朝那頭看去。
老頭睜開眼,順著婦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打眼便瞧著有東西在水面上似船又不似,他立即站起身來瞪大了眼仔細瞧看,「好像是個人!」
「我也瞧著是個人!」二人說著話,齊齊朝岸邊奔去。
這條河流是長河無數支分支水流中的一支,站在這頭便能瞧見河對岸的光景。
夫婦二人來到河岸邊上,齊齊下了水,好在岸邊的水不算太深,將能沒過膝蓋,二人接龍似的手拉著手,老頭伸手一拉,在那塊浮木飄來時及時扯住,借著水流稍一用力,將浮木拉到岸邊。
「是活人還是死人啊?」老婦見狀嚇的不敢上前。
老頭子上去輕捏了浮木上那人的手臂,硬涼的厲害,本以為是個死人,再一探上她的鼻息,驚喜笑道:「還活著呢,還有氣兒!」
......
接連三日留腳在長亭,那日打鬥,水匪與官兵的屍體除了丟失不見的,打勞起大半,卻始終不見人影。
順著河流上下尋去,更是一無所獲。
冬日一開化,河裡的魚蝦餓的飢瘦,只怕有屍體入水,也早被啃食的不成樣子。
加之這麼涼的水,除非是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水匪一類,否則常人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乍一入冰河怕早就凍的不能動彈。
常留在此不是個法子,還有許多朝事等著何呈奕回宮去處理。
他於陰暗中且抽了幾分理智出來,在第三日打撈毫無結果之際終不甘回了京,卻留下幾個可信之人,仍留在此處安排打撈。
他就是不甘心,也不願相信秦葶自這個世上消失。
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京城,他一直很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內心,自外人看來好似一切如常,上朝下朝批閱奏摺處理國事。
無人曉得宮裡丟了個宮女,他們都以為秦葶隨著皇后魏錦心一齊死在了魏府。
終,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裡,何呈奕終於爆發了。
齊林輕步入殿,瞧看一眼案前緊皺眉目批折之人,小聲道:「陛下,長亭那頭來消息了。」
「讓他進來。」他於案上頭也不抬,專心批著手裡的摺子。
「陛下,長亭那頭方才派人來說人找到了。」前來通稟的是華宵殿的傳書令,他知秦葶的身份,一邊報信,一邊悄然打量何呈奕的神情。
硃筆頓於折上,尚未及下筆,便有一隻硃砂點滴落在上,他抬眼看著底下的人,唇色略顯發白。
這麼多天他總算起來也不過睡了十幾個時辰,眼底的烏色愈發濃重,目珠周圍布滿血絲,眼尾泛起紅意。
輕動了乾涸的唇角,他陰著嗓子道:「此刻人呢。」
傳書令面上有些為難,目光投在齊林面上,略有求助的意味。
這題太過難解,齊林也不敢犯險,只將眼別到旁處,假裝看不見。
見齊林也不肯出手相助,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回陛下,此刻人停放在暗宮。」
暗宮。
又是那裡。
先前「魏錦心」的屍體便停放在那裡。
自前朝起,宮中有妃嬪死亡,便會將靈堂設在那處。
又是一滴硃砂點落在折上,兩處疊在一起,沁透紙張。
刺的何呈奕眼仁生疼。
他將硃筆重重擱下,挺直坐在那裡靜默良久,後毫無預兆的揮臂將案上一應皆揮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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